「有一個外科醫生正在幫病人動手術。病人的親友從來不知道外科手術是什麼,直接衝進手術房,看到醫生拿著刀,病人卻躺在那裏,滿身鮮血、意識不清。這群憂心如焚的親友們立刻高呼『殺人了』、『救人喔』,一擁而上把醫生打了一頓,結果病人手術失敗死掉了。充滿正義感的親友們決定控告醫生殺人,還說還好自己到場得早,親眼目睹這起殺人事件。」
這個故事不是寓言,是一位朋友對於台灣電視政論節目的看法。在他眼中,這些名嘴就像是故事中不懂醫學手術的親友。
朋友說:「電視名嘴通常一集三千元,天馬行空無所不談,這群人怎麼這麼厲害,什麼都懂?他們根本什麼都不懂,但是卻什麼都愛講。真的要研究一個議題,要花多久金錢與時間才夠?三千元夠嗎?胡說八道才夠吧。」
這可問倒我了,只知道通告費未必是三千元,雖然大多數來賓都是這個數目,20年來沒有什麼變,但是有更少的,當然也有遠遠超過的。
我是大學教授,但是越讀書就越發現自己太多事都不懂。所謂學者教授,其實只是對一些特定題目鑽研很深、看很多資料、然後試著去進行科學推論的人,當然不可能什麼都懂。
不過說起電視政論節目,倒是有一點個人經驗。第一次上電視政論節目,已經是將近二十年前,那時主題是地下電台對選舉的影響,我對這個題目還算有一點認識,又在報紙上寫了一篇文章談「地下電台的政治經濟學」,於是就被邀請去上了那時最紅的電視政論節目。
當時紅遍台灣半邊天的政論節目主持人在節目進行時問:「所以這些地下電台駡選舉,是有人在背後煽動的嗎?」我很坦白的說:「這個我沒證據,不能確定。」進廣告休息時,我教過的節目助理跑來跟我說:「老師,遇到這種問題,你就肯定地說『一定是這樣』就好了。還有,可以主動打斷其他來賓的發言沒關係。」我沒有正面回答,但是心中苦笑,當然沒有依照他的好心建議去講。節目像戲劇一樣,需要張力與衝突,這我當然知道。但是我有必要配合演出嗎?我是學者,還是演員?更何況,知道的能講,但不知道的怎麼能亂講呢?
可能是配合度不高、口才也不好吧,後來各家電視政論節目不太常邀我去當來賓。不過幾年下來,幾個月一次,陸續也上過了超過一大半的電視政論節目。
那段時間,陸續跟許多名嘴互動過。有一次,一位那時很紅的陳姓全職名嘴,好心讓我搭他便車從內湖去捷運站,路上他主動分享了自己的心路歷程:「我離開報社後,沒有固定收入了,要靠通告費養家活口。說真的,當通告來賓的壓力很大,每一天都無法確定隔天還會不會有通告。」原來名嘴也有不為人知的壓力。
有一次上電視政論節目,討論年代綜合台執照不被國家通訊傳播委員會(NCC)續照的事件。下節目後,有一位學而優則入閣的長輩看到節目之後好心打了電話來提醒:「你說NCC不對、電視台不對、連在場聲援的立委也不對,各方都不對,你是想要得罪全世界嗎?」
加上當天有一位知名的名嘴說起國外對電視執照的處理情況,跟我所知道的大大不符。我如果當下立刻搶話去指正人家,這樣公然打臉,很怪,當場不指正又好像默認了,這也怪。加上有了一雙寶貝女兒之後,晚上陪著小孩是人生一大樂趣,不想在夜色中為了三千元通告費而奔波,只好婉謝電視政論節目的邀請了。
作者為台灣藝術大學廣播電視學系教授、中華傳播管理學會理事長、i-Media愛傳媒榮譽社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