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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行船系列9】行過亂世萬里路 心繫和平的教者—趙美華

趙美華手足眾多,父母艱辛工作才得以養活一家人。圖/趙美華提供
趙美華手足眾多,父母艱辛工作才得以養活一家人。圖/趙美華提供

編按:凋零不可逆,搶救不容緩,兩岸故事在時間的字句中飛奔。沈春池文教基金會「搶救遷臺歷史記憶庫」計劃,期能為大時代的悲歡離合留存歷史見證,珍藏可歌可泣的「我家兩岸故事」。

走過戰亂,因為父母辛勤工作,與自己不懈苦學終於走出貧寒的困境。處於黃昏歲月的安適,趙美華心懷感恩回想起剛遷台的困頓生活到現今豐衣足食,這之中固然付出了許多努力,但「和平」更是必不可少,倘若處於戰爭中,不論多奮力,生活都不會迎來盼頭。

自有記憶以來,不停運轉的公路,幾乎就是趙美華童年生活的全部,從昆明到雲貴高原,再從西安到南京,行過一山又一山,越過一丘又一丘,也不知多少里路的艱險,最終渡過海峽來到台灣,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開展青春。

「以軍用吉普車為家,居無定所走過漫天塵土,天天看到的都是黃沙,眼睛越來越模糊。」天地不仁,受戰爭迫害的人多麼渺小的不堪一擊,時間也多麼虛無,記不住塵土吹過後,山河的真實模樣。

八方凜然不可侵犯的磅礴

一九三九年,祖籍天津市的趙美華在貴州省貴陽市誕生,家國變色而對日抗戰八年,嬴得勝利後,全家擠在父親駕駛的軍用中型吉普車上,大江南北四處遷徙。

山風吹過亙古荒原,拂過蒼茫山澤,大隊人馬在高崖陡峭間艱難行進,顧及老弱,走走停停,前方萬一有個不慎,就連人帶馬掉落山谷,引起後方躁動,傳來對生命的掙扎。

隆冬降雪,八方凜然不可侵犯的磅礴,天地也無計可施。大山大水,也曾經絢麗與豐饒,但對逃難不知終點的趙美華來說,那是全家人千辛萬苦的跋涉,在戰爭面前,只能回到卑微。

「行經雲貴高原時,沙石路徑非常狹小,一不小心就翻覆崖下。」親眼目睹的慘狀深植幼小心靈中,滾動的生活充滿不安。

一家人以車為家

父親趙連發原本在民營商號駕駛大貨車,對日抗戰勝利後,考入國民政府空軍運輸單位擔任運補車(中型吉普車)駕駛員。「車上載著許多軍用降落傘,還帶著母親、岳母以及我們這些子女,累了就睡在降落傘上,一家人幾乎都是以車為家。」

飄泊中,也曾經停駐在某些定點,稍做較長時間的居留。趙美華記得在昆明唸小學一年級,邊上課邊跑警報:「吃飯的時候聽到空襲警報聲響,大家只得筷子一丟,就迅速跑向田邊,跳到壕溝中避難。」驚心動魄就是日常,惡夢裡,總有砲彈在響。

桃園眷村的「高齡」小學生

一九四七年趙美華在南京就讀小學二年級。原以為行過一山又一山的裝備運補生活,可以在南京稍稍喘口氣,豈料國共爆發內戰,國民政府節節敗退到台灣,兩年後,全家再度隨著軍隊上船,歷經一個多星期的航程抵達基隆,隨後分發到桃園眷村,已十歲「高齡」的趙美華再從小學二年級開始讀起。

初踏寶島,趙美華對台灣的第一印象與大多數人無異,「基隆一下船,大家紛紛搶買香蕉,因為這種水果在大陸沒吃過,研究了好一會兒,才知道要剝了皮才能吃。」是單純,也是青澀,「分發到桃園眷村的初期,真的叫做身無長物,沒有棉被,只好將就著鋪稻草來睡,腳上穿的,是渡海來台前,母親幫我們縫製的布鞋,」牙刷買不起是當然的 ,生活不是水平低,其實是根本沒水平。

家家戶戶都食指浩繁,趙家也僅靠父親微薄的薪餉養家餬口,米缸常是空的,因此大姊小學畢業後即至紡織廠當女工,「一個女工的故事」真實上演。

「一個女工的故事」真實上演

媽媽不僅做家鄉滷味去市場擺攤販售,還幫人洗衣服、做家庭代工貼補家用,總是忙碌於生計,很少能歇口氣,她提起小拳頭幫媽媽捶背,在記憶中,她從沒有被抱過,大人總是忙,忙,忙,天沒亮就要上工。走到哪,看著的都是媽媽彎腰忙碌的背影,難見稍稍歇息的正面。不過,她不擔心媽媽會變,因為媽媽一年四季都穿灰濛濛的布衫,使著男人般的力氣,沒時間打扮。

勤奮無疑是萬靈丹,讓生活逐漸獲得改善,家人開始對未來有盼頭,「我本來也要循大姊的腳步不再升學,但是父親反對,希望我能夠繼續唸書,完成學業。」

初中畢業後的趙美華很爭氣的考入公費三年制臺北女子師範專科學校,如願服務杏壇,作育英才三十年,這份桃李滿天下的成就來自一個父親在亂世中的睿智與愛,讓她擺脫早年台灣女孩不用讀太多書,去做女工賺錢養家的宿命,得以完整受到教育,成為社會棟樑。「我看到苦難時代的公平,只要努力就有機會。」她身邊有類似境遇人也都一步步戰勝環境,也戰勝了自己。

教育,的確可以改變命運,苦學是通往成功的路。

波濤起伏 心思飛越過大山

一九八七年,兩岸開放探親前,思念故土甚深的父親早已離世多年,終其一生都不曾回到出生的土地。「他的一生,雖然不算功成名就,卻也沒有特別未盡的遺憾。」趙美華帶著父親的思念,隨著夫婿回到山西老家探親祭祖,古廟靈位因年深月久,有一種述古的清冽。

對祖先虔誠敬禮參拜,眼見皆是古樸陳舊、色澤斑駁的老宅,幽曖不透亮,只有門外灑進天光。一時之間,哽咽到無法自已,失根的蘭花怎能不讓人泫然而泣呢?黃土高原波濤起伏,林地鬱鬱蒼蒼,隨著肅穆的祭禱聲,心思飛越過大山、平原與溪流。

「我先生的老家在芮城,窯洞是黃土高原上一種特殊的建築形式,我們回去就住在窯洞加蓋的房子裡。」終究已成為都市人,偶爾這樣住還可以,也新鮮,但長時間可能受不了那樣地的貧瘠。

趙美華說,黃土高原水源十分珍貴,有所謂「一生只洗三次澡」的說法,出生、結婚到死亡只能各洗一次,等趙美華重返家鄉,經濟發達,生活水平已大為改善。「酷熱天氣,沒水洗澡,難以想像那苦日子怎麼熬過來。」自己又天生有潔癖,節衣縮食不算難,反正遷台後的百姓都窮,沒水可用就要命了,感覺自己很渾沌,拖泥不帶水難以忍受。

從戰亂走來,黃昏歲月的安適,讓趙美華不禁感恩的輕嘆說,遷台的生活也是從困頓到現今豐衣足食,飄洋過海歷經七十五個年頭,在中國歷史上,如此長久的太平盛世,幾乎從無先例,「和平無價,大家一定要珍惜當下,不可輕言戰爭。」她雙手合十,為國運祈福。

歷經戰亂,終於過上安穩生活的趙美華認為和平是至高無價的。圖/沈春池文教基金會提供

歷經戰亂,終於過上安穩生活的趙美華認為和平是至高無價的。圖/沈春池文教基金會提供

本專欄與財團法人沈春池文教基金會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