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傳媒簡秀枝專欄】文資審查以建物的價值為主,不考量都市開發,守護住歷史文化記憶,卻失了荷包,也賭上健康,米復國(1954-)義無反顧。
米復國宵旰憂勞,前(2021)年底,在台北市文資審查會議上,忽冷忽熱,發抖搖幌,被緊急送醫,結果是因為罹患胃癌三期,胃部有8公分腫瘤,因傷口細菌感染,引發敗血症,最後動大刀,切除大半個胃,體重驟降25公斤,目前僅能以小碎步走路。
米復國感謝當時一起開會的台北市文化局副局長田瑋,堅持送他去醫院,保住了命,直稱田瑋是救命恩人。大難不死,老天爺要他留在人間,繼續進行未竟的文資守護大業。
文化局副局長田瑋在接受訪問時強調,米復國才是文化資產公務界的永遠老師,和「救命恩人」!
田瑋對於2年前,米復國抱病參加審查會,印象深刻。當時米復國陳述完意見後,雙手直發抖,初以為低血糖,田瑋請同仁讓他喝下果汁、嚼糖果,但仍不見好轉,直覺研判身體出狀況,立即找來輪椅,叫救護車緊急送醫。田瑋說,還好吉人天相,老天爺要他繼留人世,照顧文化資產。
米復國在太太细心照顧下,積極練氣功,加強食療,努力養胖自己,他要重返文資守護戰場,繼擔勇士。以台北的田調結果,歷史文物達1500棟,目前修復的只有1/10,讓他心急如梵。
米復國1954年生於高雄,中原大學建築系、台灣大學建築與城鄉發展研究所碩博士,是知名教授夏鑄九學生。他長期致力於文化資產保存工作,對臺灣公共住宅政策、歷史調查研究、低收入者、年長者等居住平權課題,都進行過深度研究。
自研究所畢業後,自1988年起任教於淡江大學建築學系,直到2020年退休,培養眾多文化資產研究人才,同時也投入臺北文資歷史調查考證,協助臺北市文化資產經過修復後,重現歷史樣貌,替市民與台北市歷史文化搭建起溝通的橋樑。
他不僅熟稔文資保存法会與現代思維,也能從相關法規中,提出關鍵性文化平權概念,長年以來,更提供政府機關許多寳貴建議,使辦理文資作業時,得以更周全進行都市規劃,因此以「文化資產保存重要推手,提升臺北文化歷史認同」,獲選為今(2023)年台北市文化獎得主。
文化資產保存的過程耗時耗力,不易被一般民眾察覺,卻是奠定城市文化認同,與塑造歷史記憶的穩固基石。
米復國長期致力於大臺北地區的文化資產保存與研究,30多年如一日,堅持歷史爬梳,現場探查、並帶著學生共同進行,具體貢獻包括:
1、金門、澎湖聚落研究的教育先行者:
米復國任教淡江大學建築系達32年,長年服務於建築教育、文資專業、人才培育。他指導學生皆以澎湖、金門傳統聚落與民居為論文研究主軸,目前多已為國內各大學相關科系教授、教師、文史工作者,並有許多學生,仍持續於文化資產相關領域耕耘。
2、1990年代都市更新、社區總體營造行動者。
米復國執教初期,關心都市尺度空間課題,如台灣住宅實質環境規劃設計及評估、都市計畫通盤檢討規劃案、都巿計畫法施行細則以及建築管理規則的硏究,進而主持金門及台北市民權西路都市更新計劃規劃案 ,從而奠定其建築史,以及文化資產實踐論述的基礎,兼具都市、社區、文化資產的廣大視野。
3、澎湖西嶼二嵌聚落、新北三峽老街、台北剝皮寮老街保存的倡議者。
米復國曾參與並主持多項極具文資歷史活動,包括擬定三峽(民權街古街道鄰近三街廓)細部計畫並配合變更主要計畫、三峽古街保存及整體發展的研究、澎湖縣西嶼鄉二崁村聚落保存古厝修復記錄、聚落保存軟硬體規劃、聚落保存古厝修復示範計畫工程精密調查計畫、聚落保存宗祠新建工程精密調查硏究計畫、聚落保存古厝修復工程精密調查計畫,是為台灣古蹟從單點保存古蹟從單點保存走向線狀、面狀保存的傑出倡首者、參與者,為全合文資保存的發展關鍵節點,做出了極大的貢獻。
4、文化資產保存計劃實務參與者。
米復國多方面主持及參與文化資產委託研究,除內湖清代採石場、松山菸廠等古蹟、歷史建築、產業遺產個案之調查研究及修復計畫,也主持台北市歷史建築清查計劃,為台灣建築史,及文資保存保存領域的實務型學者之一。
5、全台古蹟使用調查評估創始者。
米復國主持1990年代文建會時期,針對全台北部、東部、南部地區古蹟使用調查與評估計畫。該系列評估計畫,係為全台灣文化資產古蹟使用調查及評鑑計畫的首次進行,成為今日文化資產再利用的評鑑作業的重要依據,可說是全台灣古蹟再利用課題討論的首見,實創風氣之先。
6、全台各縣市政府文化資產審議委員。
米復國擔任台北、新北、金門、基隆、桃園、新竹、苗栗縣市政府文化資產審議委員。
對於近30餘年台灣各地文化資產個案的審查工作、文化資產保存的實務指導,不只是第一線奉獻心力的學者,對於文資保存原則、古蹟修復專業的主張及堅持表現,其行、其言,皆為年輕世代的後進學者豎立典範,確為台灣文化資產保存的社會實踐工作,開拓出可供依循的大道。
7、台北市大稻埕老街歷史風貌維護的背後推手。
近20年來迪化街老屋風貌的改善,迪化街歷史產業的文化觀光轉型,皆非一朝一夕、一屋一店的改變所致。
米復國擔任迪化街歷史風貌特定區幹事會委員近30年,為大稻埕歷史現場改造的第一線專業審查學者之一,長期投入密集且耗時、耗力的歷史修復專業審查 ,並持續至今。對於大稻埕街市歷史風貌的改善、建築歷史保存事業等工作,可說極具重大貢獻。
文資評論專家蕭文杰指出,米復國,不只是台北市文化獎得主,而且城市歷史發展的守護者。蕭文杰特別對社子島的文資會議上,擔任文資委員的米復國強調,文資審查要以建物的價值為主,不考量都市開發,那個談話與觀點,成為文資保存的經典原則,影響深遠。
蕭文𤇍說,他雖然有時候與米復國在文資上的看法,未必相同,但是對他獲獎非常肯定,推崇那份榮耀,不只是台北市文化獎得主而已,而是文資守護路上,永遠的英雄。
早期台灣並沒有文化資產專門科系,有形文化資產相關的知識養成,多賴建築系師資,淡江大學任教的米復國,是成功的播種者,如今他桃李滿天下,有許多學生「克紹箕裘」,在文資相關領域引領風騷,例如謝明達,是當代建築與設計思潮學者,張震鐘是新北市文資委員,張志源博士專長淡水學與世界遺產相關研究。
米復國長期擔任各地的文資委員,台灣早期文資指定,缺乏配套措施,造成居民反彈,米教授在1989、1990年三峽民權老街事件後,嘗試提出發展權轉移的概念,那個想法是台灣文資兼顧所有權人財產權保障的先驅。
米姓為漢姓之一,在《百家性》中排名第109位。北宋書畫家米芾(1051-1107)是最知名代表。在台灣姓米的人,少之又少。米復國有個胞弟米建國,念哲學,目前是東吳大學文學院院長。復國、建國,滿滿的愛國情操,足見父母對他們的角色期許,任重道遠。
米復國追憶往事,祖籍河南的父親,於1949年隨國民政府遷台,落腳高雄,父親擔任警察工作,經常調動,他換了6所小學,從鳳山、崗山、旗山跑遍遍,在他的記憶中,經常要作自我介紹,結交新朋友。
念建築系,沒有成為日進斗金的建商、聲名遠播的建築大師,反而選擇容易擋人財路,壓力奇大無比的文資田調者與審查守門員。
米復國追憶往事,剛考上中原大學建築系,在迎新活動中,學長帶著新生參觀大溪老街,當時他覺得非常無趣,4年大學也是以建築為思考,直到進入台大城鄉所,受到夏鑄九老師精神感召,一古腦兒投入文化資產的田調工作,當時與王鴻楷,研究《澎湖觀光發展計劃》試水溫,從此欲罷不能。在悠悠的卅多年歲月中,台灣對文資保存的觀念與法令不完整,過程中備極艱辛,有得有失,有欣慰,也有感傷。
米復國以新竹以北為主,其中大台北付出最多心力。他非常肯定龍應台擔任台北市文化局長時,有感於文資保存的重要,推動台北市文化資產建築大普查,當時確立名單達1500棟,但是曠日廢時,又沒有法令強制力,以及經費及獎勵的配套措施,一部分被拆除改建,也有所有權人動用律師團隊打官司,感慨喟嘆,油然而生。
例如,前台灣省長宋楚瑜官邸,所有權人是華南銀行,銀行業聘請犀利律師群,市府一路攻防,官司打得很辛苦,後來輾轉修訂文化資產法,文資審查委員,曉以大義,直到今年6月底才讓宋楚瑜曾住過的濟南路3段50號(省長台北官邸),成為北市指定歷史建築,拆解了被夷平改建的危機。
米復國育有兩男,分別在音樂與網路上發展,完全沒有承襲父母衣缽的想法,夫婦倆也以平常心看待,沒有再執著於文資保護的辛苦領域。
一家人目前住在敦化北路,那是1990年代,兩夫妻胼手胝足,存錢買房,當時1坪30幾萬,總共花費1千多萬元,如今台北寸土寸金,房價上漲,一屋難求,夫妻倆苦笑地說,還好當時勉力下注,否則現在1坪動輒百萬元以上,完全買不起。
不過,夫妻倆都念建築相關系所,卻對時下的建築發展與房價市場,目瞪口呆,回首前塵,捨棄建築的發財路徑,擁抱文資保存的孤寂與煎熬,說著說著,不禁莞爾了起來。
大病初癒的米復國,仍以碎步走動,出席相關文資審議會議,老驥伏櫪,志在千里,他為台北的文資保護,可以持續賭上健康,義無反顧,這種志節與情操,真讓台北市民衷心嘆服!
作者為典藏雜誌社社長
照片來源: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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