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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秉儒》《長安三萬里》歎逝去的大唐盛世裡的群星閃耀

    【愛傳媒楊秉儒專欄】「只要詩在,書在,長安就會在。」《長安三萬里》
    《長安三萬里》這部國風動畫電影很長,長到將近三個小時,但是這部電影也很短,短到王維、張旭、李龜年在片中也只能匆匆一瞥;高適同樣是唐朝著名詩人,但更像李白的反面。他沒有李白的天賦,卻懂得勤能補拙;他和李白一樣仕途坎坷,卻終於大器晚成。
    李白是瀟灑的謫仙人,有幸生於盛唐,可以盡情地沉溺於聲色犬馬,高適則是一個腳踏實地的務實主義者,他縱然能被「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的逍遙自在所感染,卻也能看到這大唐浮華之下的滿目瘡痍。
    李白稀裡糊塗地以為永王李璘是對自己行「三顧之禮」的明君;而高適只用一張地圖,就看出李璘是偏安守成之主,難成大事。李白是一個藝術家,他放蕩不羈,但這樣的性格終究不適合仕途。
    影片的前半段,隨著老年高適對往事的回憶,李白、杜甫、孟浩然、王昌齡、張旭、王維、岑參等明星詩人一一登場,展現著盛唐炙熱的文化活力。而到了後半段,隨著安祿山、郭子儀、哥舒翰等名字的出現,影片的基調急轉直下,昔日的明星紛紛隕落,有的被貶,有的被流放,有的還含冤而死。亂世註定是郭子儀、高適們的舞臺。大廈將傾,生靈倒懸,唯有這些將星才能力挽狂瀾,匡扶社稷於危難之間。
    此時的詩人才子們,紛紛被戰亂的洪流裹挾:
    李白投靠永王李璘,犯了謀逆之罪;杜甫被安史叛軍俘虜,僥倖逃脫;同樣被俘的王維被安祿山帶到范陽,接受了偽職,成為一生的污點,而高適卻迎來了自己的機會。
    高適與哥舒翰鎮守潼關,全軍覆沒,也面臨被叛軍俘虜的風險,卻憑藉一身武藝殺出重圍。那個在盛世淪為舞臺表演的殺人技,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他目睹了長安陷入一片火海,目睹了黃鶴樓淪為一片廢墟,目睹了流離失所的黎民百姓,目睹了戰場上的白骨累累。那些在太平盛世縱情聲色、放蕩不羈的文人騷客們,或許想像不到大唐會有這麼一天。
    但高適肯定想到了,他早就寫下那句「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

    大唐為文人墨客們提供了展示才華的舞臺,文人墨客們用自己才華裝點大唐;筵席散後,杯盤狼藉,高適則是那個留下來收拾殘局的人。
    李白還是幸運的,至少他的大半人生都在盛世度過。比他年紀更小的杜甫,只能在亂世中苟延殘喘,寫下那句著名的「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高適的後半生,則在戎馬中度過,平永王、救睢陽、戰吐蕃。從一個小小的掌書記,晉升為西川節度使,也是大唐詩人中功名最盛的一位。
    高適和與岑參、王昌齡、王之渙合稱「邊塞四詩人」。雖然成名早,但在仕途上卻是大器晚成之人。他同樣從軍,立志報國卻科舉不順,仕途也坎坷。更是經歷了影響大唐王朝深遠的「安史之亂」,是大唐王朝由盛及衰的見證者。
    所以高適的詩詞同樣選用題材廣泛,內容豐富,現實性較強。他的詩歌既有邊塞將士從軍生活的艱苦,以及嚮往和平的美好願望,還揭露了邊將的驕奢淫逸、不恤士卒和朝廷的賞罰不明、安邊無策,流露出憂國愛民之情;同時反映民生疾苦的詩、諷時傷亂詩、詠懷詩也多不勝數。
    功名利祿如過眼雲煙,高適自然不如詩仙的文章璀璨,但平息戰亂,解救萬民的功績,同樣值得世人讚歎。
    《舊唐書》評價:「君子以為義而知變,有唐以來,詩人之達者,唯(高)適而已。」
    影片有兩段高潮,一段是李白的《將進酒》,李白舉杯吟詩,與知己好友駕鶴飛越星河,於九天之上與仙人共飲。詩情奔流而下,一任揮寫、氣長且綿,猶似天馬行空,人生之瀟灑、恣意、悲苦盡在其中,頗具浪漫主義的壯闊瑰麗想像。少了傳統動畫明刀明槍的硬朗,多了古典文化曲折朦朧的蘊藉,在一派天趣靈氣中與先賢精神世界相來往,想像力之豐富、氣韻之生動、意境之悠遠非同類影像可比擬。把片子推上的貌似是高潮,更是無限悲涼;另一段則是高適的大破吐蕃軍,用恢弘壯闊的場面調度,勾勒出戰場的熱血與激情。這兩段分別代表了兩位主角的人生軌跡,一文一武,相襯相映,出世入世,相得益彰。
辭家新屬冠軍侯,胡雁南征塞草秋。
夢到長安三萬里,海風吹斷磧西頭。
《從軍行》其三 明朝--陳子龍
    《長安三萬里》講述大唐盛世自璀璨絢麗到破滅衰敗,用的卻是明末詩人陳子龍《從軍行》系列詩詞中的一首裡面的詩句作為片名。甚至於很多人聽都沒聽到過陳子龍這個人的名字。在中國浩瀚的詩詞天空中,陳子龍這顆星實在是太黯淡了。
    其實是因為陳子龍和高適有太多的相似之處。陳子龍生於風雨飄搖的明末時期。六歲入學,勤治經史,力攻章句。自幼就歷經諸多亂變,父親多以古者忠孝節概事勉勵他,堅韌其性格。
    然而由於明末朝廷腐敗,使得其科舉屢次受挫,仕途坎坷,可是他卻一直心繫家國,在亂局中於崇禎十三年(西元1640年)再次出仕,官至兵科給事中,雖一度力挽頹勢,卻最終無力回天而投水殉節。
    和高適不同,陳子龍一生從未到過邊塞,但在明末動盪的社會局勢下,他始終處在旋渦中央,尤其是在抗清前線,深刻感受著衝擊。作為文人,陳子龍卻能文能武,並且把其憂世傷生之情懷、激濁揚清之願望、痛悼社稷淪亡之志慮和痛恨外族侵略之民族氣節通過詩詞表現得淋漓盡致,展現了一個抱負遠大、慷慨正義的名士在末世風雨中的獨特心路歷程,同時更反映了廣闊的社會現實,《從軍行》系列作品就是其詩詞作品中的代表。
    「夢到長安三萬里」就是陳子龍心中的祈願,面對家國的支離破碎,他希望能回到一個安定平和的盛世。在勤勞國事、戎馬倥傯之際,詩歌成了他對於現實關切的一個宣洩口。從詩人的角度出發,他渴望能回到唐朝(長安)時候的文學盛世;從明朝官員身份出發,他希望平定戰亂,回到那個繁榮富庶的大唐盛世。只可惜,歷史卻沒有給他時間。面對亂局,陳子龍孤臣無力可回天,最後身殞江中;而高適則背靠整個大唐,輸給了吐蕃,只是「不能救」,最後全身而退;面對熱愛的詩歌,陳子龍憑一己之力,復興詩歌,卻收效甚微,回憶裡都只有悲憤和空白;而高適卻有一眾偉大的詩人作伴,高歌出「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那是高適的幸運,更是他的榮耀。
    對於陳子龍來說,「夢到長安三萬里」,終究只是一場夢;而對於高適來說,夢到長安三萬里,那可是真真切切的曾經擁有啊!哪怕是和李白的種種恩怨情仇,到最後不也是人生裡的一段記憶嗎?只有以高適的視角,才能更好地呈現大唐由盛轉衰的內因。
    看完整部影片,感覺這168分鐘一點也不長。那麼多才華橫溢、青史留名的人物,濃縮到168分鐘裡,可能只剩三言兩語,或者一個背影。相比歷史的長河,他們就像轉瞬即逝的流星。但幸好還有詩歌,寥寥數語,足以概括他們的一生。
    前半場鮮衣怒馬少年郎與烈火烹油極盡繁華的盛唐,後半場前途困窘的中年人和高樓傾覆滿目瘡痍的河山,最後的《將進酒》,極盡悲涼;好在悲涼後是「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夢到長安三萬里」,可以是時間距離,也可以是空間距離;可以是思想距離,更可以是心的距離,那不過是導演是借陳子龍之手,歎逝去的大唐盛世裡的群星閃耀而已。
    「長安」,是所有人心中夢想之地,「三萬里」,是我們到達理想的距離;「只要詩在,書在,長安就會在。」同樣的,中國也會在。

 

 

作者為資深媒體人
照片來源:《長安三萬里》海報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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