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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詩萍》至痛之書,但愛與被愛都不徒然!—獻給《悲•慧•生死書》的作者王溢嘉兄

    【愛傳媒蔡詩萍專欄】利用週休二日,讀完這本書。但,要著手寫感想時,卻猶豫了。
    只好,清晨,先去跑了六公里山徑,回來,沖澡,坐在沙發上,把書再快速翻一下。
    我能在讀完作者王溢嘉寫的這本,悼念愛子驟逝,兼及撫慰自己傷痛的書後,一如往常的,寫出什麼心得嗎?
    那可是老朋友溢嘉、曼麗夫妻最痛的傷口啊!
    我在翻開書第一頁之前,便正襟危坐的告訴自己:你看得下去嗎?你忍得住看完,這一對夫妻老友,在喪子之痛的路程上,所經歷的那種煎熬,揪心,而後,悲慧交集的,交出這本生死書嗎?
    我確實看完了。但我必須坦承,我數度噙淚,闔上書,想像著溢嘉是如何強忍淚水,輕聲長嘆,而後,一字一字的,寫出他透過文字,排遣思念亡兒的鬱結與無可如何的幽嘆。
    為人父母者,誰能忍受一手拉拔長大的孩子,先自己而去呢?
    溢嘉自台大醫科畢業後,便致力於醫人心大過於醫人病的文化寫作事業,他感性理性兼具,著作等身,與嚴曼麗共組家庭,育有一女一子,一家四口,各有專攻,子女也都踏過四十不惑的門檻,無論怎麼看,這一家人都已經過了父母為子女操心,而父母尚不致於老邁至令子女憂心的階段,這不是親子之間最美好的時刻嗎?
     唯其是美好時刻,兒子的驟逝,才宛若雷霆萬鈞般,打破了溢嘉與曼麗的平靜生活,讓他們一瞬間,失去了生命的平衡感。
    一連串的震驚:「怎麼了?」「到底怎麼了!」
    一連串的懊惱:「如果那時?」「如果我們?」
    一連串的憤怒:「為何是我們?」「我們做錯了什麼?」
    但溢嘉畢竟是可以理性思索的人,或者,這也是擅長於冷靜思索的人,最大的悲哀吧,他終究得讓自己,在眼淚,在心緒的波動中,逐漸拉出一段距離,去檢視「痛失愛子」這件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一個對生死有著醫科訓練背景的人,一個對生死有著哲學史觀的人,一個驟然失去愛子的遭受扯心撕肺之痛苦的作家,能給世人怎樣的一種面對死別,淡出悲痛的智慧呢?
    溢嘉很明顯,在初期的創痛,震驚之後,借助他的「作家身份」,撐住了自己,也撐住了他的妻子曼麗,撐住了這個家必須繼續往前走的種種可能。
    溢嘉以他的細膩之筆,理性之眼,感性之情,細細的分析了那份痛苦的底蘊,細細的分析了喪事過程對生者的撫慰,細細的分析了以前談生死觀的「隔」與如今談生死觀的「悟」,細細的回顧了兒子與自己之間有時淡漠有時親密的過往,細細的感嘆了自己對兒子的不了解或許遠多於了解之處,細細的描述了在整理遺物時彷彿重新面對了兒子的存在……
    全書三十六篇文章,篇篇令人心痛。卻也篇篇令人不忍棄讀。
    那是一位父親至痛之極的吶喊,但吶喊得謙遜有禮,因為他畢竟是一位醫學背景的作家,他不能呼天搶地怨天尤人,那不是他該做的,他只能把父親的痛,化之於文字,讓世人知道:至痛無言,至愛無垠。
    溢嘉是透過臉書,在事件發生後,一篇篇的寫出他與妻子女兒的自我調適過程。
    有人問他:為何能寫得出來呢?
    我在想,為何有人會這樣問呢?
    難道,真的有人以為,命運的雷擊,感情的創痛,唯有沉默以對嗎?
    難道,說出來,寫出來,反芻於心,鋪陳於文字,不是一種自我療癒,亦療癒他人最好的方式嗎?
    你不可能踏入同樣的河水兩次,日夜遞變,時間流逝,我們所謂的幸福,痛苦,快樂,憂傷,在時間之流裡,都不是固定不變的,但我們卻要在時間的長河裡一直走下去,一直走到我們自己人生的盡頭,然而,這世界依舊日昇日落,我們坐在那裡悲痛,但鄰桌則在慶生,世間不因我們改變,我們亦無從改變世界,但我們依然會為自己的哀而痛,為自己的喜而樂,這就是我們多人生該有的認識,對生死該有的啟蒙。
    溢嘉忍住哀痛,寫出了這本《悲•慧•生死書》,我實在不願意他以自身的劇變成就這部書寫的深沉感人,但既然驟變已至,痛苦已極,那他的超越自己,成就這部生死智慧之大書,難道不值得我們去翻閱,並珍惜我們此刻所擁有的一切嗎?!
    即便,一切都將徒然。即便,一切都將徒然。但,我們愛過,我們被愛過,那些都不徒然。
    溢嘉,曼麗,您們愛過,您們被愛過,這都不徒然啊。



作者為知名作家、台北市文化局長
照片來源:作者提供。
●經授權刊載,原文分享於作者臉書。
●專欄文章,不代表i-Media 愛傳媒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