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傳媒楊秉儒專欄】還記得民國79年12月4日，我到新竹關東橋受入伍新兵訓的第二天早上，部隊集合到營部餐廳，準備吃第一次的軍隊早餐。經過一番折騰後，終於可以入座用餐了，記得很清楚，那天的早餐是：｢每人一顆饅頭、一顆水煮蛋、一坨草莓果醬、一顆柳丁」。結果我們這一桌的一位新兵同袍舉手：「報告班長！新兵ＸＸＸ不能吃雞蛋！」
結果班長就進伙房裡拿了一鍋白煮蛋出來，丟在那名新兵同袍面前：「軍人沒有什麼不能吃的！限你十分鐘把這鍋蛋吃掉！」
然後，我們就默默的看著這位新兵同袍含著淚水把一整鍋的水煮蛋剝殼，狼吞虎嚥的吃完，好幾次還因為難以吞嚥，差一點吐出來。
在當年，雞蛋是軍人每日攝取蛋白質的主要來源，每人每天至少都會有一顆雞蛋的配給量，在軍隊裡，雞蛋是早餐一定要有的菜色，但是生雞蛋卻也是新兵最夢寐以求的美食。為什麼呢？
其實受訓的新兵，每天出操上課，大量消耗體力，但當年部隊供餐沒有「無限量自助吃到飽」，都是由打飯班打飯菜，每個人一個餐盤的量，部隊固定三餐所能供給的熱量根本不夠，經常到三更半夜就又肚子餓了；這時候，一碗香噴噴、熱騰騰的泡麵，比什麼麵包或是戰備口糧都還要能滿足味蕾，如果還能在鋼杯裡打進一顆生雞蛋，哎喲！那根本就是無與倫比的人間美味。
可是，在部隊裡要怎樣搞到生雞蛋？那就要看你在擔任打飯班的時候，跟伙房學長們關係有沒有搞好啦！關係好的，自然搞得到生雞蛋來給自己還有弟兄們加菜。
正因為生雞蛋對新兵來說，是這麼珍貴的美食，所以，當年我們新兵結訓，放探親假前的最後一次晚餐，欣逢「第一次波斯灣戰爭」結束，三軍解除戰備警戒，部隊特地舉辦「聯歡晚會」，全營大喀火鍋晚餐，湯底、蝦餃、燕餃、蛋餃無限量供應，每個新兵還有一顆生雞蛋加沙茶醬。
好了，話題有點扯遠了。言歸正傳，來講一下軍隊伙食供應的學問。
軍隊裡每個兵員的伙食費有分「主食費」與「副食費」，定期依照當時的米麵糧食與物價調整。主食費裡的白米、麵粉、食用油、鹽等，由農糧署定期發放配給，副食費的使用，則由各部隊的伙委每個月先開出菜單，經部隊主官管核可，投單送交副食供應站備料供應。
拉菜這件事，每天都要做，每天到副食供應站，都要跑三個點分別是大宗蔬菜、水果、肉類；找到自己單位的東西之後要驗菜，要是賽一點抽到全驗，那可真的是爽翻天，所有推車上的菜籃，要一個一個搬下來放到電子磅秤上，驗完重量沒有問題後再搬回推車上，然後還沒完，之後還要把推車拉到軍卡後面，開始搬上車。平常週一～週四只要拉一天份的菜量倒還好，週五你要連週六、週日的菜量全部運回部隊，要是遇上數天連假前的採買，只會搬到讓你想飆髒話而已。
至於為何說在軍中吃蛋學問大呢？因為雞蛋在軍隊中是必備食材，規定是每位兵員每天至少都要吃到一顆蛋的份量，每天都要去副食供應站運回來。可是雞蛋要怎麼做菜？當然，最常見的就是水煮蛋，因為只要把幾百顆雞蛋放到大鍋裡加水滾開就可以了，可是如果你的連隊一整個月都只有水煮蛋可以吃，那你就可以看到你們部隊主官管們的臉色，會比茅坑裡的石頭還臭。
不能天天給長官吃水煮蛋，但是阿兵哥們每天依照規定都至少要吃到一顆蛋，那該怎麼辦呢？所以，在部隊裡第二常見的蛋類料理，就是各式炒蛋或蒸蛋；洋蔥炒蛋、番茄炒蛋、三色豆炒蛋…，喔，「番茄炒蛋」是空軍的禁忌，不會出現在空軍弟兄的餐盤裡。所以，絕對不像某位林姓大狀師所形容的，部隊伙房不常推出「炒蛋」這道菜色。
不過，當年我們只要看到這個月的早餐經常出現「炒蛋」或「蒸蛋」這兩道菜的時候，大概心裡就有數，部隊伙食費大概又「超支」太多了，所以要「樽節花用」。
怎麼說呢？水煮蛋是給實數，對著人頭給，一人一顆。可是炒蛋呢？一個營數百人，一道洋蔥炒蛋需要用掉多少顆蛋？絕對不到部隊人數的一半。洋蔥多切一些，水多加一些，三色豆也多加一些，可以省下來的雞蛋數量更可觀。那省下來的副食費用到哪裡去呢？呵呵！那就不知道了。
當年我從關東橋新訓中心結訓後，被選到成功嶺302師虎威士官隊接受士官訓。我們這一期的士官隊學兵，在民國80年5月31日舉行的「漢光七號」、「同心四號」演習前夕，因為成功嶺砲指部下基地整訓，被派調支援砲指部彈藥庫警備排任務，全隊47名學兵與兩位分隊長移防砲指部後面山上的彈藥庫警戒排營舍，因為是獨立排編制，所以單獨開伙，可是我們沒有伙房兵啊！那當然就是從學兵裡挑選會煮飯燒菜的。
小弟不才，當兵前曾在餐廳廚房站爐打工過，當然就被賦予重任。所以，我們每天除正常操課，排班站哨外，我們這些伙房兵就要推著板車下山，去營部伙房把隔天全隊弟兄三餐要吃的青菜、水果、肉類、雞蛋拉回山上的彈藥庫警戒排營舍。
如果你問我，伙房最怕部隊主官管指定要吃的蛋類料理是什麼？不好意思，其實是「荷包蛋、。因為要把蛋一顆一顆打下去煎，蛋與蛋之間還不能黏在一起，根本節省不了時間。比做「蒸蛋」、「三色蛋」、「各式炒蛋」還要麻煩！可是，如果長官開口了，你能怎麼辦呢？也只能一顆一顆煎啊！全營幾百人，每人一顆荷包蛋，絕對會煎到讓你想往生！
至於，部隊伙房裡通常怎麼料理「蒸蛋」、「炒蛋」這兩道菜呢？雖然比「水煮蛋」麻煩，但是其實也沒什麼太難的。警戒排的伙房裡就有大型麵粉攪拌機，47人份的「蒸蛋」，蛋量不用1比1，大約30顆就夠。打蛋比較麻煩，30顆蛋打進去，鹽巴、水、香油、蔥花加進去，攪拌機開下去，攪個5分鐘，把所有的蛋打散成均勻蛋液，再放到大蒸籠或可供一整個排編制的超大電鍋裡蒸熟，這道菜就完成了。
而炒蛋呢？雖然雞蛋使用量可以更少，可是比較麻煩一點。先把蛋都打到大水桶裡，然後部隊大炒鍋先倒油加熱，洋蔥炒蛋或番茄炒蛋的話，先放洋蔥或番茄，炒出味道後，再將整桶雞蛋倒進大炒鍋，用大鏟子攪拌翻炒，將雞蛋全部打散與其他材料拌勻，過程中該加的鹽巴加一加，這樣也就完成了。
所以，「用腳伸進去把蛋攪散」，不管是把腳伸進大水桶裡踩蛋，或是把腳伸進去熱好的炒鍋裡當鏟子用，根本都是無稽之談。別說做「炒蛋」這道菜，大水桶裡的雞蛋根本不用先攪勻，我們當伙房兵的時候，依照規定都要全套幫廚裝備上身，白帽、口罩、白色連身幫廚圍裙、腳上還要穿著白色長筒膠靴，你要我脫下長筒膠靴，把腳伸進去踩那些蛋？你的腳是跟手一樣，腳趾頭可以抓住滑溜溜的蛋黃捏碎，然後膝蓋以下的小腿連腳掌可以做360度旋轉，把整桶雞蛋攪拌成蛋液？你是少林寺出來的啊？等到雞蛋下鍋，好好的大鏟子不用，把腳伸進高溫的大炒鍋裡把蛋攪散？
好啊！你玩玩看啊！看是你這道菜先完成，還是你的腳先燙傷。當然啦！如果你是佛心來著，主動想幫弟兄加菜，做道紅燒豬腳炒蛋，那就另當別論囉！
作者為資深媒體人
照片為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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