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傳媒簡秀枝專欄】命運若像風 飄
掛念若像河 流
名字像花落佇島上
欲叼位去 無人通講
寄望甘有通 肖想
佇無邊無岸的牆
遮有一群 斷翅的鳥
對叼位來 無人會知
燒啊燒啊無價值的名份
念啊念啊攏 仝款的身份
雙腳行向 無盡尾的路程
新生的人 攏帶著舊傷痕
寫 思念的日子外多
寫 錯過的青春 誰賠
閣卡驕傲 換來一身的風霜
湠入夢中 紡見的笑容
行 自由的路猶外長
行 自由的歌聲袂斷
閣卡黒暗 嘛總有一點光
照入心內 永遠的所在⋯
《永遠的所在》曹雅雯/詞.曲.演唱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時代,《綠島小夜曲》變了調!?為什麼好山好水,煞那間成為人間煉獄!?我也曾是用功的學生、熱愛藝術的女人,更是孩子的媽媽,如果我早生了幾2、30年,就趕上那個時代,像我們這樣直言不諱的人,後果真的不敢設想。
前幾年,常常驕傲地告訴大陸的朋友,台灣很好,很自由,最可貴在於,你可以有夢,而且允許用你的方法去逐夢、圓夢。縱使自己還是辛苦的個體戶,但一路打拼,心想事成,精神很愉悅。
然而,10月6日看了《流麻溝十五號》 試映會,我在觀念上必須作修正:「選對時間出生」,否則很可能就是,灰飛煙滅,人命不保,家庭破碎,淪為黃泉路上的孤魂野鬼。
閲讀了文字工作者曹欽榮的《流麻溝十五號:綠島女生分隊及其他》,心裡受到極大撞擊,印象最深刻的是無辜女史施水環(1926年9月15日-1956年7月24日),被以「匪諜案」槍決。
施水環是台南人,在1950年代初期,任職台北郵電局,只因受到台大畢業的弟弟施至成牽連。施至成也因為莫名其妙的「台大支部案」,逃亡兩年,一直躲在施水環宿舍天花板內,施水環因為保護弟弟,再加上在台北郵局服務時,認識同事錢靜芝、丁窈窕,就這樣被牽連「郵電支部案」,1954年7月19日被捕。
疼愛弟弟、孝順母親的施水環,自1954年10月1日至1956年7月24日(槍決日),刑囚於台北軍法處19個月,她前後寄出68封家書,述說對家人殷切的思念。施家寡母在子女都受「莫虛有」的政治罪名牽連下,心力交瘁,信靠著上帝,給予獄中女兒的信仰支柱。
施水環在寄出第69封空白信之後,就被以「中國共產黨在台間諜」,槍決身亡,成為孤魂,她至愛的弟弟施至成,下落成謎,在當時可能已經遭到不測,30歲的花樣年華,就這樣香消玉殞。擱下565頁厚的《流麻溝十五號:綠島女生分隊及其他》,我無語問蒼天。
6日試映上《流麻溝十五號》 ,正是改編自曹欽榮的《流麻溝十五號:綠島女生分隊及其他》一書,講述的正是1950 年代女性政治受難者,到綠島集中營進行「思想再教育」的真實血淚故事。
電影中,刻畫3位不同年齡與身份的女性,包括優秀的中學生,畫得一手好素描,對未來滿滿憧憬、才華洋溢的現代舞者,肢體容顏全是夢、還有好學上進、古道熱腸年輕母親,她們就因為讀了幾本書、唱了幾首歌,或只是追求正義的情懷,就一同「被消失」,運到火燒島服刑,她們被抹去名字,改以編號代稱,共同戶籍所在地是「流麻溝十五號」。
其實,「流麻溝」是綠島上山泉噴湧的水源地,有著清徹甘甜水質,可是卻成為長達40年以上關押政治犯紀錄的代名詞,曾出現過在綠島的政治犯,跟當地住民人數相當。綠島又名火燒島,因此代表了台灣白色恐怖最具象徵性的集體記憶。
不只是上了年紀的人,對這段無法忘懷的白色恐佈歲月,感到興趣,接受自由民主洗禮的年輕世代,也十分好奇。昨天是《流麻溝十五號》電影的試映會,萬華區成都路國賓影城,人潮湧現,排起長龍,人人爭看新戲。
久違的出品人姚文智,一身黑衣,帶著棒球帽,褪去政治風華,低調轉身為電影人。他介紹《流麻溝十五號》是部政治電影、也是女性電影,更是人權電影,是一部台灣人應該看的電影。
該片英文名字叫「Untold History 」,好不容易透過田調、書寫、電影的拍攝,把暗黑歷史說出,姚文智認為,今天的台灣,已站在世界的最前線,台灣人的歷史與價值,應該被彰顯出來。
試映會就從一群女囚,被繫著繩索,從下船推擠落水、狼狽濕身開始。「火燒島到了」、「台灣遠了」女囚悲悽的眼神,回望著咫尺天涯的家鄉。
由於電影海報,盡是年輕臉孔,從導演到演員,看起來都是新世代,原來十分擔心他們太年輕,涉世未深,無法理解人間事,扛不起暗黑大時代的沈重苦難,可是結果並不是那樣,各個演員,滿滿的內心戲,肢體語言豐富,電影從頭到尾,處在悲悽驚恐之中,令人不安又不捨。
例如,電影裡飾演「編號 139」嚴水霞的演員徐麗雯,在試映會現場和觀眾分享她個人的3個感懷。她說,第一次跟導演周美玲談完話電影劇本,那時都還沒有決定誰要演誰;結束之後,徐麗雯就迷路了,走著走著,到了大稻埕的長老教會,她莫名就在教會門口淚流滿面,那時候她還不知道,嚴水霞即將來到她身邊。其次,徐麗雯在做演員功課時,有一個下午她到六張犁的墓園去發呆,那時候有隻蝴蝶,停在一個刻著『不詳』的墓碑上面,心領神會就在定格的畫面中。第三件事是徐麗雯在綠島,去到燕子洞拍攝前,先去當地的信仰中心觀音洞,求了一張籤,籤文最後一句寫著,『若得冤屈,終得平反』,讓她雞皮疙瘩都跑出來。
徐麗雯演活了嚴水霞的角色中的知性、正義、擇善固執、還有熱愛生命、義無反顧。身為年輕媽媽,卻因囚牢,必須面對疏離冷漠、不願喊她媽媽的雛子,還有捨不得她落難、要她認罪求生的老父親。縱使心如刀割,嚴水霞卻依舊追求那份俯仰無愧於心的傲骨,令人潸然落淚。最後在羞辱、屈打、倒掛的凌遲下,嚴水霞求仁得仁,留下遺物是本伴隨她與囚女精神依慰的聖經,一封給至友未寄出的遺書。
擁有創作歌手、舞台劇演員、電影演員等跨界演出經驗的余佩真,在《流麻溝十五號》裡,純樸善良,她飾演被牽連入獄的高中生余杏惠,「編號 172」,她擅長紙筆速寫,留下許多悲情人物與場景,歷經折磨、死裡逃生,素雅天真與黑牢的詐澀陰險,成了強烈對比。
她說,時代如果可以溫柔一些,把人民捧在手心,取代用暴力,掐著人民的心臟,擰出血淚,那該有多好!?如果可以這樣,好山好水的這塊土地,不再有心碎、恐懼與死不瞑目。
演員連俞涵在《流麻溝十五號》裡,飾演「編號119」的舞者陳萍,是台灣現代舞先驅蔡瑞月的學生,她身材纎細、柔美出眾,舞姿曼妙。
在陰鬱的火燒島上,她一身紅舞衫,翩翩起舞的身影,令人拍案叫絕。然而,白天,她是女囚,挑水劈柴作苦活,一到深夜,她成為領導洩慾工具。來自靈魂出塵脫俗的本能,與後來軀體受姦淫的骯髒厭惡感,她陷在掙扎之中,痛不欲生。加上唯一親情所繫的妹妹,又遇不幸,陳萍頻臨崩潰,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活。連俞涵演活了苟活與求生的無奈,令人心酸。
連俞涵幽幽地說,第一次看到這麼多人一起看《流麻溝十五號》,尢其在電影最後,看到很多義助電影的名字,讓她非常感動,並覺得每一個願意參與的人,都非常有勇氣。希望大家可以繼續散播這份勇氣,讓更多朋友走進電影院,認識《流麻溝十五號》,更認識那一代人,所受的苦難,走過的悲情大時代。
電影尾聲,由金曲台語歌后曹雅雯作詞作曲與演唱的《永遠的所在》,娓娓唱出悲情時代與多苦靈魂的嗚咽滄桑,句句血淚,令動容。
「閣卡黒暗、嘛總有一點光 ,讓我們在歌聲中,擁抱彼此」。這是曹雅雯第一次受邀為電影《流麻溝十五號》的委託創作曲,目前入圍了金馬獎「最佳原創電影歌曲」,下(11)19日要揭曉,第一手創作原音,感人肺腑,也助她一舉攻進金馬殿堂。
《流麻溝十五號》是姚文智退出政壇後,成立「湠臺灣電影公司」的首部作品。姚文智自嘲,從政與拍電影,初心都是一樣,希望為台灣多做點事,尋找信念、價值與希望。
他以「誠懇」形容幕前幕後工作者的心態,而該片,是台灣電影史上第一部根據史實,不迴避任何敏感禁忌,真正實踐『自由』而創作的電影。姚文智爽快留下手機號碼,他要媒體朋友,多宣揚電影的好,對於不好的,就是直接打電話給他,讓團隊檢討改善。
由於《流麻溝十五號》是講述1950年代女性政治受難者,到綠島集中營,進行「思想再教育」的真實故事,劇組團隊花了相當多的時間與心力,進行考證,拍攝成本粗估8千萬元,相較於一般時裝戲,至少要高出許多。
姚仁智透露,該題材倘若不拍,就一直會是台灣歷史與文化上的空白,他自己於2005年,曾擔任新聞局長,當時就發現,很少人願意拍攝時代劇,更別說觸碰到敏感題材,他認為台灣百年走過的坎坷,有許多動人的故事,應該有更多人投入拍攝、詮釋,留下更多證據。
姚仁智強調,籌資永遠是最辛苦的工作,因為題材敏感,讓部分人士卻步,募資時常常吃閉門羹,再加上疫情攪局,年中有些談好的投資,突然觀望,甚至收手,讓他痛苦不已。
由於電影最後,秀出長長的資助名單,姚文智說,群眾募資上每一位支持者,都像是天使般,無限感謝,他希望電影上映後,更多觀眾能買票進戲院支持。
《流麻溝十五號:綠島女生分隊及其他》作者曹欽榮,以及姚文智的老朋友葉菊蘭、卓榮泰、管碧玲、李敏勇、陳時中⋯等,都親自出席電影試映會,表達他們對姚文智的支持,同時也對度過轉型、蛻變中的台灣社會,獻上祝福。
《流麻溝十五號》由導演周美玲執導,演員包括余佩真、連俞涵、徐麗雯、徐韜、莊岳等主演,本(10)月28日正式公開映,值得細細咀嚼。
作者為典藏雜誌社社長
照片來源:電影海報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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