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傳媒朱國珍專欄】日前至台藝大與研究生分享「故事寫作」,聽說學生對文學獎興趣濃烈,剛好最近是各高中、大學的文學獎決審旺季,前陣子還因此南來北往至各地參與各校決審,順便與好友們敘舊。
我就讀清華大學時也投稿校內《月涵文學獎》,當時只有二十出頭的我根本不明白文學獎的意義,只是單純受到呂興昌老師鼓勵,以及對一個窮學生而言的優渥獎金(小說首獎獎金幾乎是國立大學一學期學費)。
現在回想起來,老師的鼓勵仍然佔了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重要性。我時常用自身經驗惕勵自己,在教學時的任何語言文字,都是對學生的鼓勵而不是批評。
去年我在臺師大開設「現代散文寫作指導」,授課內容著重在「寫作指導」,整學期讓學生寫出六篇以上習作,並客製化提供建議。由於這門課在今年初剛送出學期總成績,按照小壯丁的形容是「Fresh」新鮮的,因此對學生名單印象深刻。再加上這班學生的素質非常高,出席率幾乎百分百,課堂互動也讓我充滿挑戰與樂趣。
不久前,臺師大紅樓文學獎公布得獎名單,我發現小說組首獎的名字非常熟悉,經詢問,果然是上學期修過「現代散文寫作指導」的學生。此外,散文組第一名也是去年教過的學生。
我不禁想起這兩位學生在去年秋天剛開始上課的模樣。散文組第一名是個社教系女孩,我記得在學期初,我帶著學生們校外踏查,漫步東門市場與永康街,再走回師大校園,尋個樹蔭下的露天雅座開始寫心得。當時只剩半小時就要下課,我讓學生自由發揮,只要交卷就可以離開。後來我改到這位女學生的文章時,對她能夠在短短三十分鐘內完成結構緊密、思想與文字如同水晶玻璃般剔透的隨筆印象深刻。然而,她在某篇文章裡卻透露讀大學以前的國文課作文並沒有受到老師重視。
我鼓勵她保持對書寫的熱情。因為從現在起,要逐步讓自己「鬆綁」,才有餘裕去體會文字的怡情作用,也就是文學帶給我們的力量。
我總是不厭其煩地告訴學生:「以前你們學的是考試用的作文,必須有一定的規範與技巧。現在學的是寫文章,是creative writing。是審美,是用文字舒展個人生命的美感經驗。」
課堂練習有時會即興開始,我刻意讓學生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接球出招,我認為這樣比較真實,情感也更純粹。某次以「飲食」為主題,社教系女學生寫豬血糕,我記得我看完這篇文章好像問她是不是不太愛吃東西?因為我原本還蠻喜歡吃豬血糕的,但是這種食物被她寫到讓我感覺不想再吃了。
小說組第一名是個男生,他讓我印象深刻是因為手寫稿的字跡沉重又飄散,我需要費力去拆解每個字。對於我這種看書很快的人是種短暫的理解障礙,卻也因此形成閱讀時間中的凝視感。後來我發現到這是他文章的特色,也就是觀看的距離。如今,他將這種凝視感發揮到極致,融合城鄉、距離、友誼、感情、死亡與社會事件,創作出一篇非常動人、藝術完整度無懈可擊的小說,也在這次的紅樓文學獎掄魁。
當晚我翻出舊檔案,看著他去年秋天第一篇試寫的短文,短短三百字結構順暢,卻在修辭時突然出現特異。例如他形容高中老師一邊喝飲料一邊「倡議」假期。或是寫出「還很記得」的失誤。然而,不到一年的時間,他做到了任何一個優秀作家都會做的事情,那就是不斷將作品「打磨拋光」。
曾獲美國報業編輯協會傑出寫作獎的記者安妮・赫爾曾提出寫作必須修改再修改的觀點。她認為:「成功的寫作需要強烈的競爭意識,不是跟別人,而是跟自己。」
兩位獲獎學生應該也是懷抱著寫作企圖心,讓他們在文字領域毫不懈怠地前進。我很歡喜能夠在某個時間點與他們相遇,看到他們持續創作的熱情,燃燒為靈魂的火炬。
美國專欄作家蘇珊・歐琳認為專業的文字工作者應該不斷探問自己:「你覺得這個世界和世界上的人都是一種奇蹟嗎?」因為真正的作家會「把孩子般的那種興奮感和探索感帶進你的工作」。
這就是我一直相信的創作起點。永遠對故事保持好奇,用一種孩童般的純真(初心)眼光來探索人生競賽,成長這條路就只會淬鍊出「學習」而沒有輸贏。
作者為大學講師、作家、廣播主持人,曾創下連兩年獲林榮三文學獎雙首獎記錄
照片來源: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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