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傳媒朱國珍專欄】小壯丁剛念國中的第一個星期，體育老師教大家打籃球，他突然被一個女同學從後方熊抱。
「哪有人這樣防守的！」十二歲的小壯丁回到家向我抱怨：「不但從後面抱我，為了阻止我投球，就站在我前面十公分用眼睛盯著我，快黏在一起了。」
我忍俊不禁，心想，原來這就是青春期。
「還有……」小壯丁繼續說故事：「我們班有三個女生，像姊妹一樣做什麼事都在一起，也一起打人。她們看不慣男同學，就一拳揮下去。如果下次她們也來打我，我一定會打回去。」
我立刻搖頭，告誡小壯丁：「不可以打人，更不可以打女生。如果女生打你，你只可以防禦。」
我試著彎起手肘，握緊拳頭，想像一代武俠宗師葉問四兩撥千金的溫儒打法，將手肘提高，在臉龐前面揮來轉去。
「像這樣！」我得意洋洋一邊花拳繡腿一邊說：「你就比出詠春拳。」
「媽媽！妳那個是嘻哈拳。」小壯丁噗哧回答。
青春期孩子妙事多，小壯丁最離奇的創舉是「咬螢幕」。
「小安媽媽，我是班導，有件事必須讓妳知道，小安今天在電腦課的時候咬螢幕，咬出了一道裂縫，按照校規，你們要賠償一個電腦螢幕……」
「等等！請您再說一遍……」我不甚理解地請教：「咬螢幕？您是說用自己的牙齒去咬，去咬那個很硬的電腦螢幕？」
是！老師斬釘截鐵地回答。
我認為，這可不是凡人能做出來的事情。
我嘗試溝通：「老師，首先我為小安破壞公物的舉動道歉，只要確定是他做錯事，我一定配合校規處理，教他負責到底。只是……我想了解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一個人類』會去用牙齒咬電腦螢幕？當時，是不是有同學鼓譟或挑釁？如果是受到同儕壓力而發生這種情況，或許我們需要進一步了解。」
「當時大家都很安靜，各自使用各自的電腦設備，沒有任何人在旁邊鼓動或吵鬧。」老師解釋：「小安媽媽，妳可以去買二手貨，不用買全新的。我問過電腦教室，同型號的二手螢幕大約四千多元。」
「謝謝老師！不好意思，孩子破壞公物，應該要賠償，但是，很抱歉，我不會幫他出錢。」我堅定地說：「他自己做錯事情要自己負責。所以，請學校給這孩子一些時間，讓他自己把壓歲錢存起來或做家事賺零用錢，靠自己的能力賠償。」
電話的另一端瞬間寧靜。
「這是機會教育。」我說：「畢竟，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為什麼會突然去咬螢幕？我也應該聽聽孩子的說法。」
當晚，孩子準時回家，晚餐是他喜歡的臘味飯、蔥爆肉絲和青花菜。
小壯丁自己先坦白：「老師都跟妳說了吧？」
是。我想聽你的說法，當時有同學在旁邊挑釁嗎？
「沒有，大家都很安靜地在自己的電腦前面上網或做功課。」
「然後呢？」
「然後我就站起來……」同時他也在餐桌旁邊站起來表演給我看：「轉身，咬了後面同學的電腦螢幕。」
「為什麼？有什麼原因促使你這樣做？」
「沒有原因。」小壯丁淡定地說：「就是想咬東西。」
「你知道你這一咬，要賠償四千多元的電腦螢幕嗎？」
他點點頭，說：「隔壁班同學是用拳頭打壞電腦，他媽媽已經去幫他買一個二手貨賠給學校。」
「這筆錢我不會幫你還，更不會借你。」我一字一句清楚地說：「你做錯事，要自己負責。從現在起，你可以拖地、洗碗賺零用錢，等存到四千塊錢，就買一個電腦螢幕還給學校。」
他低頭不語，默默接受我的結論。
「還有，下次當你『就是想咬東西』的時候，可不可以選個便宜一點的？你可以咬桌子、課本、皮鞋、外套、甚至你的頭髮（如果你抓得到）。可不可以避免咬這種動輒四千多塊錢的電腦螢幕？」
他的嘴角微彎，似乎在偷笑！
「就是想咬東西」到底是口腔期還是青春期症狀？我到現在仍然不明白，只知道一個孩子的成長過程有著太多無法理解的行為，尤其少年十五二十時，更是天天上演荒謬劇，隨時準備「機會教育」。
面對各式各樣的「叛逆」，家長也要試著學習不逼迫孩子框在無意義的威權裡，才是良性互動。十幾年累計的大數據資料顯示，小壯丁到現在仍然對我說實話，不會欺騙狡詐，就是彼此信任的基礎。
兩年之後，小壯丁終於靠自己（做家事與壓歲錢）攢到四千多元，也順利買到電腦螢幕結案。我們就這樣「咬著牙」一起長大，感謝學校願意寬容他兩年的時間學習自己負責，驗證「信任」處方箋的良效。
作者為大學講師、作家、廣播主持人，曾創下連兩年獲林榮三文學獎雙首獎記錄
照片來源：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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