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傳媒朱國珍專欄】法國當代著名的文化社會學家皮耶・布赫迪厄在”Questions de sociologie” 巴黎出版的小冊子裡提到：「我之所以質疑這個世界，那是因為這個世界對我也滿懷狐疑。」
布赫迪厄這段話於我心非常有戚戚焉，但是我一時之間說不出個什麼「主義」來呼應大思想家的論述，姑且舉幾個最近發生的案例，做為對生活社會學的些許觀察。
我有個女友是水電材料行二代接班人，將家族事業成功轉型，年收入數百萬。女友事業成功又聰明伶俐，持家有方，卻低調勤儉度日。上回我倆一起去體驗韓式汗蒸，在紅外線刺激下終於彼此交換心事。我很好奇像她這樣年紀輕輕存款就幾千萬的人生是什麼滋味？因為像我這種從小讀「人生得意須盡歡」的人實在無法想像王謝堂前燕的心情。
「我有借錢雷達！」她說：「任何人只要想向我借錢，我都會感覺得出來。所以我守得住。」
這種修行實在太高深了，完全是我的基因演化過程中從未出現的檔案。
隔日，我倆相偕去逛菜市場，看到一間服飾店的外套特價兩百元，加上天氣突然變涼，剛好買件外套來禦寒。仔細看才發現，衣服中有日本進口貨，也有些是專櫃品牌，只賣兩百元，而且換季促銷買一送一，有點不可思議，我猜這間店應該是賣二手貨與過季商品。
櫃台服務員回答得很有技巧：「大部分都是庫存品，你要自己注意標籤。」
「標籤會註明二手貨？」我問。
「不會！」服務員回答：「洗過的二手衣從標籤可以看得出來。」
我轉頭向女友說：「我雖然沒有妳那種敏銳的『借錢雷達』，但是我有『氣場雷達』。標籤根本無法判斷二手貨，我們還是出去逛菜市場吧！」
最近是各高中、大學文學獎決審旺季。我很喜歡擔任校園文學獎評審，只有這個機會可以讓我貼近觀察年輕人的想法。每次透過年輕學子的創作，我總能感受他們這個世代的特色與內涵。近期連續由北到南，參與好幾所學校的文學獎決審。活動從去年就開始聯繫、確認，預定時間。所有過程都是由學生自治管理，當然也包括決審當天的主持。
其中一所學校顯然非常重視這次的決審，主持人由兩位學生擔任，認真準備完整PPT與照片，以及詳盡的評審委員簡介、得獎紀錄與現職。當音質渾厚，字正腔圓，又年輕可愛的主持人介紹到我的時候，他說：「朱國珍作品有《古正義的貓》、《中央社區》……」
古正義的貓？我回頭看PPT，螢幕投影是完全正確的中文字《古正義的糖》。剎那間我感覺到一種奇異的時空交會，我的心臟撲通撲通笑到嘴角不斷抽搐，但是現場沒人關注到古正義的糖變成了貓。只有我一個人愣愣坐在評審席上，壓抑著想笑又不敢笑的衝動，告訴自己回家以後一定要告訴家貓東坡這個笑話。
第三個有關我與這個世界的諜對諜凝視，則是小壯丁與我的私密情話。
小壯丁認識我所有的朋友，他知道我跟誰認識最久，誰可以說真心話，誰又應該保持距離。小壯丁也常鼓勵我跟朋友出去玩，他知道我有一群很懂得讓自己開心的朋友，其中一位身價上億的甜甜阿姨對我們母子也很好，經常請客吃飯。
早晨在教堂結束主日彌撒之後，我到旁邊的菜市場買些蔬菜水果，逛到一個專門賣切貨的店面，這次有包也有衣服。我沒看衣服，倒是攤架上散堆著許多特價包，有些是瑕疵品，有些過季，精挑細選仍能找到心儀的好貨，也剛好是我想要的款式。
回家將戰利品仔細清潔保養，愈看愈喜愛，忍不住傳訊息給小壯丁：「媽媽早上去菜市場買了三個包，每個包都一百元（開心）。我沒有朋友可以炫耀，只能傳給你看，你已讀不回沒關係。」並附上包包合照。
沒想到小壯丁竟然秒回：「給甜甜阿姨看啊！」還附上一個笑臉貼圖。這小子，他明明知道甜甜阿姨隨便一個包都是一萬美金起跳。
這讓我終於想到如何回應布赫迪厄的社會學觀點，那就是「江湖一點訣，說破不值錢」。古正義的貓或糖都無妨，重點是我們都懂，還能會心一笑。
作者為大學講師、作家、廣播主持人，曾創下連兩年獲林榮三文學獎雙首獎記錄
照片來源：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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