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傳媒蔡詩萍專欄】趁訪問「好小子」顏正國，我很努力的，回溯了關於他，關於台灣兄弟電影的一些脈絡。顏正國執導的《少年吔》，賣座不差，但還不到大賣的程度，可惜了，為什麼？
電影蠻好看的，不少梗，也能逼你落淚，顏正國是會說故事的，為何他反而不想以市場性模式，拍這部電影呢？
要懂顏正國這次的「少年心」，不妨先想一下，上一部他大賣的《角頭2》，然後，再對照，已經三十年的，他參與的《少年吔，安啦》，才能理解，他在「可以大賣」與「不想從俗」的夾縫中，堅持了什麼？！
1992年的《少年吔，安啦》，很特別，賣座雖不理想，然而，多年來，卻成為台灣黑道電影，或兄弟電影，極為經典的一部，幾乎後來的類型電影，都要參考它的敘述手法，或情節類型，而其中重要演員，像高捷，像顏正國，都在後來的兄弟電影中，繼續維繫著「某種台灣兄弟」的氣質，不容易超越，也構成經典！
顏正國執導《角頭2》票房超過了一億多，他不可能不熟悉，「兄弟電影」裡，需要哪些「賣座要素」，但他拍攝《少年吔》，顯然，很自覺的，避開了這些「可以大賣」的要素，反而，極為克制的，以一種非常淡漠的鏡頭語言，訴說著，極為深刻的兄弟人生的「後半場」。
這些年，賣座的台灣兄弟電影，賣的無非是那些「兄弟的氣魄」，「江湖的恩怨」，以及，「人在道上的無奈」，讓很多觀眾，在現實日常的軌道裡，透過電影「娛樂了自己的單調世界」，亦透過電影，「想像了社會新聞裡的刀光劍影」！
看完電影，「爽一下」自己在現實生活裡的無可奈何，然後，一切又復歸平靜之日常！換言之，看完電影，你知道「那不過是電影」而已，不過是娛樂罷了！
可是，看這部《少年 》，你很難以「角頭電影」的心態去理解它。
因為，顏正國要告訴你的，不再是兄弟之所以逞兇鬥狠的為何，不再是逼上梁山的無奈，不再是人在江湖的身不由己，而是，「你不想再幹兄弟」時，你能嗎？你能有那「以今日之我，揮別昨日之我」的際遇嗎？
顏正國來我廣播節目受訪時，我對他說，《英雄本色》第一集，努力想過正常生活的昔日大哥（狄龍飾演），面對自己當警察的弟弟（張國榮飾演）一再相逼的質疑時，痛苦的從內心深處喊出了一句：「長官，我不做大哥已經很久了！」
那是電影金句，卻是現實人生多麼悲壯的一句控訴！宣示了，多少犯過錯的人，想重回平靜歲月，是多麼的不容易，甚至，是不可能的悲哀！
而今，顏正國的《少年吔》，以台灣版的「我不想當大哥」，試探了這個亙古以來，在道德上最艱困的議題：浪子回頭金不換，說得好，但很抱歉，黃金很純，但浪子能信嗎？
然而，更弔詭的是，在兄弟的眼裡，那些「道貌岸然」的「好人」，很多啊～更壞呢！
1992年的《少年吔，安啦》，顏正國不過是不到二十的青春少年兄，擔綱演出了「非他莫屬」的「少年」，而三十年後，《少年吔》裡的顏正國，不再年少，他之所以還叫「少年」，只因為他的「綽號叫少年」罷了！
這「少年」有妻有女，要應付電費房租瓦斯費等等柴米油鹽醬醋茶，而「更生人」的處境，即便他再努力想擺脫黑道的誘惑，兄弟的牽拖，他也要在「你是更生人喔」的眼神裡，低聲下氣亦未必能找份安生立命的工作！
難怪，顏正國說，他是要拍一部向三十年前的《少年吔，安啦》致敬的電影，那部片，有著濃濃的侯孝賢的風格，因為，整部電影的團隊都是濃濃的，侯導的團隊（當你看完電影時，請耐心看看謝幕的文字，會驚喜那些一列列的名單，有彩蛋喔，你會看到伍佰出道時的原名！）。
然而，無論真實世界，現實人生，抑或電影裡的角色，物換星移之後，每個人，每個角色，都是「活著活著便老了！」，誰能不面對老了以後的人生呢？
看《少年吔》的觀眾，劇情中，最能體會「致敬」的畫面，莫過於，「少年」重回兄弟世界，領著弟兄在KTV尋歡作樂，他點的歌曲就是⟨少年吔，安啦⟩（伍佰以吳俊霖之名出道的作品）；MV中，可以回顧十幾歲的顏正國，台灣兄弟的不二人選高捷等等畫面。
那不僅是顏正國自己對三十年前的自己，以及侯導團隊的致敬，也是，他現實人生裡，拍完《少年吔，安啦》之後，歷經牢獄之災，低谷低潮後，而又再起的冷暖對照吧！
當然也是我們這些，看過他《好小子》系列電影，而後又知道他跌入低谷的過程，再重回電影圈締造億元大片的顏正國影迷們，最能理解的「致敬的意義」：翻身不容易，要珍惜。
我不能說，《少年吔》好到沒有瑕疵，但《少年吔》卻是你看慣了兄弟電影的喧嘩熱鬧後，想知道，回歸日常的小確幸，對一位渾身刺青，犯錯紀錄跟著你走一輩子的昔日浪子，是多麼的千難萬難，是多麼的心底由衷企盼時，你不免會跟我一樣，看完《少年吔》，竟然，眼角有一抹淡淡的淚痕。
那是我們人生平凡卻幸福的珍惜，那是我們對身邊想走出昔日浪子陰影而努力的人，可以打開一扇窗的可能！
顏正國的《少年吔》不該被忽視的。
作者為知名作家
照片來源：作者臉書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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