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傳媒簡秀枝專欄】4月4日上午,一早去向藝術界前輩徐政夫致意。點綴白蝴蝶蘭的客廳,滿牆的老照片,沒有靈堂的肅穆,那還是徐政夫溫馨的家。
他,不曾遠離。一生風光,也沒有承受太長的病痛,功德圓滿,交待女兒女婿,低調處理後事,並將選擇樹葬,一切回歸塵土!徐盼蘋、徐翠蘋、黃玄龍與黃芷岩都在,還有每天到靈前報到的寒舍總經理王定乾,大家齊聚,好像在陪徐政夫聊天。
這個疫情,讓大家變得好疏離,明明兩年多沒出國,大家都在台北,然而,咫尺天涯。聽說徐政夫病逝,大家猛然發現,好久沒有向徐政夫問安請益了。
牆上泛黃的照片,從年輕到晚年,曾經是救國團帶活動的中流砥柱,到古董藝術寒舍開創者,也曾扮演當代藝術推手,兩岸三地為藝文普及費心,帶領台灣畫廊產業,衝鋒陷陣。
圓圓的身材,甜甜的笑容,徐政夫人緣奇佳,他喜歡交朋友,廣結善緣,老少不拘。位於大安森林公園附近,偌大的綠園,陪伴徐政夫度過最後歲月,孝順的女兒女婿,刻意在附近買房定居,方便照顧。
窗明几淨的徐府,素樸簡約,長桌上放了一疊復刻版的譜書《歌聲滿人間》,那是去年5月中旬徐政夫親為復刻版作序的遺作。打開扉頁,「願歡樂散播世界,讓歌聲飄滿人間」,一群自詡是「愛穿橘色制服、愛唱歌的貓頭鷹」,帶領台灣青年,一路相約相守到老。
他們從1974年青年節出版大家高歌的譜書,相隔近半世紀,再版10次,是二千多位青年服務、十萬青年的無邪歌聲,台中貓頭鶯紅衣幫、世新羅浮團,以及嚕啦啦,不棄不離,珍惜每一個相聚高歌的機會。
證明徐政夫縱使到了晚年,還是沒有忘記那段思想單純、引吭高歌的救國團歲月。因為,那是他歡樂人生的緣起,找到同樣在救國團服務的嫻淑伴侶為妻,生養女兒,還有許多一輩都可以席地而坐,放聲高歌的夥伴。
經常出國奔波,參加藝術拍賣等活動,勞累過度,十年前在香港倒地中風的王定乾,走起路來十分緩慢,但他提起徐政夫,滿是揪心不捨。
王定乾說,他與徐政夫結緣的就是在1974年,參加救國團的「歲寒三友會」,從此一路受徐政夫照顧。從十信合作社、寒舍古董店、一直到寒舍艾美、艾麗的開枝散葉,他無役不與。在1986年出任第一任寒舍古董店總經理的徐政夫,是他的終生貴人,也連帶地拉出與與蔡辰洋家族的許多段事業合作。
王定乾說,徐政夫教歌唱、教攝影、教古董,古物上手,藝術鑑定⋯,他們亦師亦友,在兩岸三地藝術收藏的風狂雨驟中,打造出堅實亮麗的友誼與品牌。
「如果沒有早期的徐政夫引路,就沒有後來王定乾的古董天地」,王定乾飲水思源,知恩圖報。
「徐老師,有什麼可以讓我效勞的,請託夢給我!」義膽忠心,倚著拐仗,佇立靈堂,令人動容。
大女兒徐盼蘋與黃玄龍,在婚後成立「翦松閣」,主攻古玩字畫與文物收藏,意境極高,一直是文人墨客,爭相造訪的密所,他們道法自然古玩賞石,幾乎讓兩岸三地的拍賣公司,競相爭取支持,就連這兩多以來,疫情阻飛,但透過國際拍賣連結,高檔拍品依舊熱絡。女兒女婿自闢蹊徑,這樣的成就,讓徐政夫寬心不少。
13歲的黃芷芳,是徐盼蘋與黃玄龍的獨生女,平常吸收爺爺與父母的藝術養分,普通學校已經無法滿足她追本溯源,探索新鮮世界的習慣,只好走向自學式的森林開放學校,優遊於千山萬水中,一頭過肩長髮,淸秀結實,有如自然天成,是陪伴徐政夫晚年的開心果。
小女兒徐翠蘋,則從徐政夫的古董事業,耳濡目染,愛上了老東西,她和夫婿鄭啓聰,一起成立「丹麥倉庫」與「木平台」,前者引進丹麥經典家具,搭配東方字畫古玩,一直受到現代家庭歡迎。木平台則是面向台灣木工師傅,精緻手藝與不俗創思,讓他們在專業平台上,可以展現天份。
這樣的事業,也是源自徐政夫「藝術與生活化」的座右銘,因為賞心悅目的好東西,不分古今中外,也不受古董或當代限制,徐翠蘋夫婦以藝術產業擦邊發展,讓徐政夫喜出望外。
從古董到當代,徐政夫生前展現極大的事業跨度,「觀想」是兩岸三地,擲地有聲的藝術品牌,從擠身早年聚英雅集,是名列前茅的績優古董文物商,也是參與當代藝術推廣有功的台灣出色畫廊,徐政夫更在2005年1月至2006年12月,擔任畫廊協會第七屆理事長,對台灣藝術市場的整合、深耕,與國際交流,建樹頗豐,深受各方肯定。
然而,近些年藝術市場快速轉型,徐政夫逐漸縮小事業範圍,收掉台北觀想古董店、觀想藝術中心,最後只留下與大陸人合作的北京龍元觀想。
徐政夫過世後,觀想品牌的存續,女兒們是否跳下去經營,加以發揚光大,成為各界關注話題。徐盼蘋、徐翠蘋都沒有把話說死,留待徐政夫後事辦完後,再從長計議,也許先申請專利,保護住「觀想」這樣的好品牌。
近些年兩岸三地古董界大老的凋零,讓人格外感傷。從最早香港徐展堂(1940-2010)以70歲的「初老」之齡過世,台灣清翫雅集的巨匠,從許作佃(1951-2019)、蔡辰洋(1949-2016)、蔡一銘(1927-2021 )⋯都讓人萬般不捨。王定乾說,這些大老的逝去帶走的,不只他們的生命,而是他們對古董文物掏心掏肺的熱忱,他們何止愛藝成痴,一生幾乎都在南征北討,那裡有好東西,就往那裡飛奔,眼見為實,上手品評,然後孤燈讚研,他們不只購藏文物,更是把老祖宗留下來的廣袤深邃、追根究底,一併效仿。各個腰纏萬貫,但謙冲為懷,令人由衷敬佩。
黃玄龍也感慨,疫情加劇了藝術生態的疏離,市場越來越呈現兩極化,頂尖極品透過既有國際品牌強化,持續熱絡,例如,近年國際拍賣公司邀請翦松閣合作,提供品相完好、稀缺性高,又有完整論述,收藏狀況分析的作品,一上拍賣平台,還是受到高度關切,高價競逐。
黃玄龍分析,至於一般性較低單位,有可能透過網路、或電話下單,還是可以維持一定的交易量。比較令人擔心的是,中間那一大段消失了,畢竟藝術收藏品不像商業用品,看看圖片,聽聽功能解說就能作決定,藝術品不能親眼目睹,甚或上手把玩,收藏家不會輕易出手。藝術市場冷清,還可以期待疫過天晴,恢復國際飛行,因為資金在,藝術品在,但令座上客擔心的是,藝術美學的斷裂。
與座者都不約而同地提及,近年來包括故宮博物院、歷史博物館等公家部門,變得保守,還有緊閉門戶,古董界十分懷念主持故宮博物院長達18年秦孝儀(1921-2007)院長,他勤藝愛民,經常走訪民間,分享專業知識,也協助收藏,願意為收藏家拓印、題字,寫文章,坦盪大氣,一點都不擔心「圖利他人」,反觀目前公部門,過於潔身自愛,已經到防賊的程度,各個自掃門前雪的心態,很難和收藏界保持良性互動。
他們同時感嘆藝術美學的斷層,收藏家一旦年邁或終老,他們的下一代,極少願意(或有專業知識與品味能力)承襲衣缽,結果收藏家一倒下,後代就開始出售遺物,台灣現有些古董商專門替家屬處理那些藝術收藏品。
雖然民間傳說,藝術品最後自己會去找出路,當第一代收藏家過世後,冥冥中會找到接手買家,這樣的現象,造成藝術品的收藏結構重分配,不過,許多前人孜矻一生,建立起來的完整收藏系列,一旦被拆封分售後,價值頓失,十分可惜。
他們同時強調,現在藝術院校並沒有專為古董文物所開的系所,接洽古董文物人口,越來越少,勉強靠台大藝術史研究所,規模與方向都十分受侷限。如果台灣沒有好好培養出社會藝術美學,古董收藏在台灣,很容易會萎縮,後果令人扼腕嘆息!
作者為典藏雜誌社社長
照片來源: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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