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傳媒蔡詩萍專欄】「果陀劇場」梁導,傳了私訊給我,「寶哥靈堂,有空去拈香吧!」
我去了,在天空陰沉沉,氣溫突降的午後。進去,迎面起身的,是寶哥女兒,乃玠。我拈了香,鞠了躬,望著家屬與劇團挑出來的寶哥遺照,發了一會呆,在回想我看過的他演出的劇場。
〈接送情〉是最後記得的一齣吧。
寶哥女兒陪我聊了一會,聊到來得不免突兀的往生,聊到最後這幾年,父女倆有意的拉近距離,聊到她四歲父母離異,到現在她已經是四個小孩的媽。
她說,你知道的,從四歲到她也已經四十多歲了。
她沉默下來,我眼眶突然不爭氣了。我拍拍她手臂,穩住我自己的心情。演了一輩子的戲,寶哥知道自己人生的戲碼嗎?何況,多數情況下,大家都可能記得的,是他的喜劇。
乃玠說,來得太突兀了,忙亂間,劇團幫忙找的照片,都是喜劇性強的照片,她說著,我們倆都笑了,從剛才那樣的感傷中笑出來,是啊,不是喜劇照片不能凸顯寶哥,而是,我們來上香,憑弔的人,望著擠眉弄眼的寶哥遺照,會「不知怎麼安措自己的情緒吧」。但,那不也是「很寶哥的風格嗎?他喜劇演員嘛!」我們又笑出眼角的淚痕了。
終於,大家選了一張我在靈堂看見的照片。
「很顧寶明式的神情」:戴著鴨舌帽,雙手抱胸,嘴角叼著笑意,彷彿,天地間的種種,「不過就是那麼回事嘛不是嗎」的笑容。乃玠說,也是那陣子演出《接送情》時拍的照片。
「這張好多了,至少不會讓來賓拈香鞠躬時不知所措呢。」我笑著回答。
乃玠說,忙完後事,會把寶哥的骨灰,送到南部,因為信仰的關係。我流露出了不解,乃玠說明了細節,還加上一句:李國修也放在那。我又笑了,兩個喜劇演員,一輩子的好友,又在一塊了!
好難想像啊,一個國修,一個寶哥,在星空下,會對劇本,修台詞,試著你一句我一句的鬥嘴,在天地無涯間,繼續演出嗎?
離開靈堂,我開車回電台。永遠都是這樣,永遠都是這樣,每次去靈堂,或者,去殯儀館,送完一位親人朋友,我們又要回到人間,回到塵世,回到繼續忙忙碌碌,瑣瑣碎碎的人世間。直到,有一天,我們也被親人朋友,送到另一個世界,為止。
永遠都是這樣吧!路上,我工作的電台,正好是「水哥」主持的〈音樂123〉,醇厚的嗓音,輕輕從空中觸動著午後宛如湖面蕩漾的城市。我在高架橋上,連聽了兩首歌,真巧,也真適合此刻心情的歌曲。
我喜歡的金曲歌后艾宜良,〈我這個人〉:
「我是否還值得被愛一次呢?
多難過我都不准再對誰提起了
你說我這個人啊 也不那麼遲鈍
會無視這世界對我那麼寬容」
我想到了寶哥,他演了那麼多喜劇,現實人生呢,他離了幾次婚。與我同世代的李宗盛,〈山丘〉來得更是時候。
「說不定我一生涓滴意念
僥倖匯成河
然後我倆各自一端
望著大河彎彎 終於敢放膽
嘻皮笑臉面對 人生的難」
「也許我們從未成熟
還沒等曉得 就快要老了
盡管心裡活著的還是那個年輕人」
活著活著,也就老了,但我們有機會在生命裡,僥倖匯成一條河嗎?顧寶明是一條河了。在河的下游,入海處,他的子女,為他安置了最後的歸宿。大河彎彎,波光粼粼,有人接送,最是溫馨。
作者為知名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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