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傳媒藺奕專欄】母親意外身故那天,妻子原本生理期欲來之前子宮的酸楚,就突然消失了。那曾經形影不離、每個月準時到來的疼痛,隨著狂歡城市的夜晚跟著關燈。
過去這麼久,她總是因為經血而出糗。以前還上班的時候,老是無法準確掌握造訪的時間,或者看似乾涸了却因為貪食什麼冰涼甜品又大肆川流。
經血是女人體內一盒印泥,所有行經過的座墊、床單、褲底上,經常殘留,似一枚國璽。身為一個男人,我曾經因此事的笨拙而訕笑她,落井下石似乎是一件無師自通的事情,幾乎是本能。
直到有一次,我被信箱刮傷右手指,鮮血幾乎是噴濺的,以為只是小傷口,進門處理半天發現止不住血,我眼睜睜看著滿手的鮮血,幾乎快昏厥了,妻靠近查看,像鴿子那樣嘀嘀咕咕堅持要帶我去診所。
然後越來越大聲,似一隻大肥鵝囉囉嗦嗦的,我不禁想起平常尖峰時刻,路口常有義交幫忙指揮交通,他們在旁搖指揮棒示意車流快走,笑死,你不揮手我不知道往前走?那一刻我想通了,義交真正的用處,其實是製造焦慮感。就像老婆在一旁聒噪,但製造焦慮有用嗎?真有用。
於是我們就近挑了一間小診所,正牌醫生不在,一名中年男子看了一下傷口,說幫你縫兩針吧,正當他開始清創,妻發現診所內並沒有這位人士的執業證書,急得像鬥雞一樣,暴怒地阻止他,直到合格醫師回來。
面對血淋淋的眼前,女人是鋼鐵的玫瑰,緊緊攥住的拳頭裡有綿做的星星。宛如一隻母鵝振翅兇猛驅趕小蛇的畫面,在我的腦海正式立碑,經此一役,她還是她,但是更勇敢、更可愛了,因為我確認她的心跳跟著我的心跳,我的每一滴血液都是她的信仰。
於是每到經期,煮暖暖包成為我的例行,暖腹很能提升女人在經期的幸福指數。日積月累經驗下來,水温要像泡腳那種試探幾次才能放進去的,甚至使用草藥包,一種原始的、略帶神秘色彩的熱度開始蒸騰。
這時候,她靠在沙發上吃水果,身體微微出汗,並感到最負重的部位被很好地療癒,安靜的空曠盆地,浸泡在液體的太陽底下,藍田日暖玉生煙。
雖然悲慟。無情地查封她的生理期近三個月。幾天前,居然又突無預期的安返,事先身體沒有任何徵兆。人在外面,她急促促找到洗手間衝進去,顯得有點狼狽,白褲底又有一塊蓋歪的「國璽」,好氣又好笑。
經期之於女人,我想,就像鯨魚是大海的智齒,總有一天會鯨落,而戳記青春的印泥就快告罊,煮暖暖包的工作將永久失業,梅花的旁邊也就失去梅花鹿了。
作者為文學奬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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