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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健豐》探訪角板山泰雅族人抗日遺跡

【愛傳媒張健豐專欄】角板山為著名的觀光勝地,但也是抗日古戰場,起事者為三峽當地的泰雅族「大豹社」。在清領末期,因發生疫癘,曾予以抗爭。日據時日人為了開發樟腦資源征討該地,納為日產地。現今當地僅存忠魂碑等供後人憑弔原住民抗日的英勇事蹟。

暑假和友人造訪位在桃園市復興區的角板山,主要是要探訪位在今新北市三峽區大豹社泰雅族人抗日的遺跡。角板山位在舊稱大嵙崁溪的大漢溪上游,順流而下就是石門水庫,故有優美的山光水色;又因為景色很像是抗日英雄蔣介石故鄉的浙江省奉化縣溪口鎮,所以保有不少他造訪的遺跡。但在日據時期,日方曾在溪口台地設「警察駐在所」監視泰雅族人的一舉一動。在角板山公園眺望所及的這片泰雅族土地,曾發生長達6年(1903-1908)驚天動地的抗日戰爭。而這場抗日戰爭的先鋒戰,就在三峽「大豹社戰役」的戰場。

清領時期的抗爭

清代文獻並沒有日據時期所稱的「大豹社」,而是稱大埧社,屬舊稱三角湧的三峽當地的生番。光緒13年(1887)初夏,當時台灣內山發生疫癘,大嵙崁(今大溪)、鹹菜甕(今新竹關西)、三角湧各番社疫病嚴重,於是生番紛紛出山獵首禳災。等到中秋節過後天氣轉涼,台灣首任巡撫劉銘傳命令記名提督李定明,隨同太常寺少卿林維源(板橋林家花園主人,當時在大溪有行館)剿辦。10月12日李定明進逼大埧社西側與泰雅族發生激戰,20日大埧七社總頭目夭月舌請降。因「大埧七社,番丁男女不及千人,其地周圍數十里,土壤肥腴,以民墾之,兩三年後,即可以墾租給七社口糧」。於是,新任幫辦開墾撫番事宜的林維源,便將三峽境內沿山的番地,種茶開田。

因撫墾獲得成效,林維源便與劉銘傳商議決定把大埧社等遷下山來,原居地就由漢人入據開墾。4年後大埧社復叛,從大埧到「位居大溪往角板山咽喉之地」的枕頭山盡是戰火,最後各番社困頓決定出降,才結束戰事。光緒18年(1892)胡適的尊翁胡傳(字鐵花)擔任「全台營務處總巡」時,赴大嵙崁內山查閱防番隘勇各營。他由台北雇轎,走旱路,足跡遍及三角湧(三峽)、阿姆坪(今石門水庫上游集水區)、馬武督(新竹縣關西鎮西郊)。當時各地隘勇主要負責保護山地之腦寮、田寮及泰雅族原住民的出草。

泰雅族當抗清的古戰場枕頭山,清代的文獻稱為「夾板山」,我們從角板山公園處眺望,真的有如一夾板斜橫躺狀。台灣首任巡撫劉銘傳則命名為角板山。日據時,因從阿姆坪看去,山形如枕頭亦因此得名枕頭山,它也是抗日的古戰場。

日據時期的征討和開發

日本據台後,角板山一帶的泰雅族,被稱為大嵙崁前山番。日人為了開發樟腦資源,配合日本警察深入三峽大豹社沿山的番界,當地泰雅族結合乙未抗日遺留下來的漢族抗日分子,對日警等展開襲擊,日人遂決定全力攻打大豹社。瓦旦・燮促(Watan mrhuw)身為大豹社頭目及大嵙崁前山番總頭目,得知日本正受困於日俄戰爭的戰事,遂率領族人大規模反抗。1904年日人發動大豹溪事件,攻擊大豹社;兩年後,原住民不敵日軍,瓦旦・燮促率族人退守角板山區。

1907年日軍與泰雅族在角板山區的枕頭山高地激戰,泰雅族各社難以抵擋,有的投降、有的逃入深山。為了制服泰雅族人,日軍派出大量兵力、運入山砲,甚至越過「番界」布設通電流電線網的隘勇線,進行血腥鎮壓,在重重電網和地雷的封鎖以及大砲的威脅下;加上在隘勇線內所種之陸稻,不能收穫,糧食已盡,泰雅族人不得不歸順。1909年瓦旦・燮促親自前往角板山,向日本當局歸降,並將10歲的樂信・瓦旦(Losin Watam)交予日本人充作人質。歸降的附帶條件,是要求日方讓樂信・瓦旦接受新式的教育。此後,在理蕃政策下,大豹等社族人被迫分徙角板山、烏來等地,於是隘勇線逐步向內山推進,至明治43年(1910),宜蘭至桃園的聯絡隘勇線告成,原居的泰雅族原住民,皆被迫入線。而山林裡的大豹社,成為「三井合名會社」日產地,當地遺族遭受與「霧社事件」後的賽德克族一樣的命運。

1911年,瓦旦・燮促死於異鄉,終究無法帶領族人返回祖居地。其子樂信・瓦旦,則在日據時期受日本政府栽陪,畢業於台灣總督府醫學專業學校,成為知名的泰雅族菁英。日方後來以觀光名義開發角板山,除了從大溪及三峽鋪上手押台車軌道到此,並從角板山到溪口台地架鐵線橋(第一代吊橋)。角板山因觀光客絡繹不絕,番社的番屋逐漸改造;當地泰雅族的服裝也以和服混合漢服,已失去獨特的番社風俗傳統。

1945年台灣光復後,樂信.瓦旦(林瑞昌)當選台灣省臨時議會議員,他提出「大豹社原社復歸陳情書」,主張大豹社重返故地。1947年二二八事件爆發,他勸導族人不要參與,國民政府還頒發一面獎狀表揚他的功勞。結果1952年他因高山族匪諜案的罪名被捕、槍決,成為白色恐怖時期的政治受難者。

大豹社遺跡的探訪

1966年從三峽到宜蘭的北部橫貫公路貫通(後被納編為台七線),加速角板山區的開發。我們沿著該公路來到大漢溪更上游的復興區羅浮里,造訪樂信・瓦旦紀念公園,這裡呈現了樂信・瓦旦及其父的事蹟。隨後再去探訪他們的原鄉─大豹社的遺跡。該社位在三峽溪的上游大豹溪一帶(今新北市三峽區南部山區),過去曾是泰雅族大豹社聚居地,1861年抗日英雄瓦旦・燮促便誕生於此。由於日軍在「大豹社事件」的頭兩年吃盡苦頭,敗戰連連。戰事結束後,附近設置了插角隘勇監督所監控大豹社,防止原住民捲土重來。當時的大豹社是一千多人的大部落,1906年退到角板山竟剩下不到40戶。而昔日大豹溪畔的聚落,如今已變成著名的大板根森林溫泉酒店,原住民抗日的付出可說非常慘烈。

隨後,我們在附近山頭,尋找當年日方為紀念攻打大豹社而死傷的日本軍警所立的大豹忠魂碑。由於當時日人痛恨原住民的抗日,故也把它稱作大豹社討伐紀念碑。山下路邊的小廟,則是當年大豹戰士戰死後遺體被抬放之處,後來蓋了「萬善堂」,在漢族的意思就是無名塚。2016年立委高金素梅帶領泰雅族人及學者,重返這個大豹社戰役歷史現場告慰祖靈,表示未來將要在忠魂碑附近,建立大豹社紀念碑。近年,該忠魂碑已被新北列為市定古蹟。當局並有意在三峽中山公園重新復原1903年立、1924年遷移安置在此的警(察)官殉難碑和前一年立的表忠碑(紀念乙未三峽戰役戰死日軍)。筆者建議,在重現歷史記憶和事實的同時,不妨就近在此豎立抗日紀念碑,以實現原住民的轉型正義。

 

作者為歷史研究工作者

 

●《觀察》雜誌授權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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