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傳媒蔡詩萍專欄】聽媽咪說，女鵝妳好像有愛慕的小男生了！老爸我，（欸，總是最後一個知道）我噢一聲，來不及心情複雜，妳媽咪便橫向插來一刀：「聽聽就好啊，什麼都別講！」
命令句，斬釘截鐵。我什麼都來不及說。過一陣子，妳媽咪又說，啊好像又什麼事都沒發生呢！
我才從飯碗裡，把頭抬起來，還來不及訝異，妳媽咪又送上一句：「我告訴你就好，不要去問她，假裝沒事！」瞬間，我，那樣子應該很矬吧，嘴巴半張著，咀嚼了一半的食物，卡在嘴裡，話沒出口「那～算戀愛嗎？」
妳媽咪神人一個，好像猜透我的心思似的，立馬回了一句：「不算戀愛吧，不就是小男生小女生你好奇我我好奇妳的吧。」
啊，這麼懸疑的劇情喔！我吞下飯，妳媽咪扭著臀，帶著保溫杯，去追劇了。過一會，女鵝妳從房裡出來，經過餐廳，跟我打了聲招呼，去冰箱找飲料了。
我望著妳婀娜纖細的背影，（不是朱自清父親的背影是我蔡詩萍女兒的背影），腦海中，一堆亂碼，一堆鏡頭，快速，胡亂，交錯著。
妳快一百七十公分了，完全美少女一個，竟然也～談戀愛了！我，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但妳媽咪的提醒掛在我心頭，什麼都假裝不知道。
於是，我問：都好嗎？小寶貝。好啊，沒什麼不好的。妳回我。妳啜飲著可樂，眼睛瞪老大，瞪著我。幹嘛，這樣看老爸？不知道妳老爸很帥嗎？
妳聳聳肩，不置可否，經過我身旁，我伸手亮出手掌心，妳輕輕拍一下。我們父女每天打招呼的一種默契，互相拍拍手掌。
我多想握著妳的手掌，像妳小時候那樣的，捏捏它，揉揉它，甚至拉近我嘴唇，啵一下，親親它。但不可能了！妳是青春美少女了，不是小時候，幼稚園，小學時的妳了。妳經過我，穿過我，往妳房間走去了。
我坐在那，沒動，然而，心思，記憶，一逕追著妳，妳穿過的客廳，那條頗長的空間，是妳一週歲時抓周的場地，我們放了幾種道具，站在妳對面，要妳爬過來，爬過來，在那些道具裡抓一樣起來，妳開心的爬，妳歡笑的爬，先拿起一支筆，妳媽咪哇哇叫不行不行，妳丟下筆，再去抓小鋼琴，旁邊的客人叫著鋼琴家鋼琴家，妳卻拿起來放進嘴裡咬！
我們笑著喊著，妳再用另一手，抓住黃金顏色巧克力做成的金幣，而二話不說又往嘴裡塞⋯⋯
那天，我們在客廳這條甬道上，歡樂了一晚上，妳的周歲，我們的快樂，然後，鏡頭晃啊晃的，妳已經十六七歲了，穿越這客廳連結的廚房餐廳以及妳的房間，來來去去，春夏秋冬，交錯的光，浮動的影，我就那樣當妳的爸爸，已經十六七年了！
而妳，竟然也到了有小男生要追妳，而妳也隨之而要心動了呢！天啊，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麼快呢！我還來不及適應每一個快速滑動而流逝的階段啊！
怎麼，那個襁褓裡閉起眼睡著的，那個伸手摸摸我鼻子在試探撫摸她爸比的，那個牽我手要我抱抱，那個要我帶她去小七買飲料，那個我扶著她讓她戰戰兢兢穿著滑輪往前奔去的，那個是我載她上學教她游泳扶她學騎單車的，那個小女嬰，那個小女生，那個小女孩，竟然就要談戀愛了，在她人生的青春期向前鋪展的紅地毯上，她笑咪咪的，離開我，她的老爸，而要在往前延伸的地毯上，迎接其他的年輕男孩，接收每個愛慕她的男孩眼神了。
我該驚訝到站不起來嗎？我該開心到慶幸女兒有人追嗎？我該放手讓她去談自己的戀愛嗎？我該時不時在旁邊嘀嘀咕咕我的擔心嗎？我該惆悵我該嘆息我該怎麼辦呢？
當我知道女兒的小秘密，當她媽咪警告我閉嘴聽聽就好，當我也明白女兒的倔女兒的強，其實不過是她老爸昔日版本的進化版加強版時，我還能怎麼樣呢？！
我於是想為我女兒，寫下一些她老爸我，從她這樣的年紀起，一連串的愛情歷險記！怎麼不是「愛情的歷險記」呢？什麼是「愛情」？在遇到每一個初初令我們心動的人時，我們以為那是「愛情」來敲門了，但，開了門，敞開心，也許你才知道，啊，竟然不是呢？
於是，你可能受傷，可能失心，可能宛如喪屍一般的，以為今生無望了愛情，但，也許，又在下一個路口，在下一個你駐足，或偶然邂逅的小站裡，遇上另一個你以為的愛情？！
我多想輕輕地，撫摸我女兒的長髮，在她耳鬢輕輕地告訴她，愛情，很甜，很美，但翻臉之後，愛情，很傷，很重。可是，妳怎能不經歷一些愛情呢？
不穿過草原，不知原野上平蕪的遼闊。不穿透叢林，不知參天林木遙望過的星空。不涉獵溪谷，不知激流奔涾敲打心靈的震撼。不踏進花園，永遠不知每一叢樹木每一朵繁花隱藏的秘密。
戀愛是閱讀，戀愛是旅行，戀愛當然也是一種歷險，在驚喜，在懸疑，在猜想，在狐疑，在生氣，在失望，在痛苦，在決擇，在揮別，在低沉，在又一次的療傷止痛中，愛情當然是一次次的歷險。
但我們不歷險，又怎麼看到世界之遼闊，海洋之深沉，山岳之崇高，平蕪之紓解靈魂呢？
我親愛的女兒啊，我親愛的寶貝，我不能告訴妳，怎樣的愛情才是妳的愛情，也不能告訴妳怎樣的對象才叫對的對象，愛的對象。但我總是遇見妳媽咪了，總是在越過重山，涉過惡水，踩踏一片片草原後，在一座花園的入口處，遇見了妳媽咪。
那不會是第一次就成功的敲門，但那也不至於是永遠沒有回應的失望，然而，我若不曾一次次的攀山越嶺，妳媽咪若不曾在她的小城堡裡為我開門，為我安置一席座位，靜靜的看我到底想怎樣的話，我們也不至於走到有妳的那一天，以及，妳成長至如此之美少女的現在！
啊，那真是一場場愛情的摸索，自我的摸索，希望與失望不斷交相撞擊的歷險啊。
女兒，我默默的，為妳寫下這些關於妳老爸我，走過的愛情歷險記，請不要告訴妳媽咪，將來戀愛時，偷偷帶在身邊，有空翻翻，妳將知道：愛情裡，失望不會是絕望，希望也不能等於是奢望，愛情就是歷險記，甜美在最後的醒悟。
作者為知名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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