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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國珍》生命的力量

    【愛傳媒朱國珍專欄】有些勵志書會建議人們想說的話最好沉澱十分鐘以後再思考究竟值不值得說。
    此之謂安靜的力量。然而有些哀傷是無法沉澱的。就像去年十月我的好友可風驟逝,我根本無法沉澱。更無法從安靜中獲得力量。
    一個充滿靈性又樂於幫助朋友的善良的可風,突然間就去做小天使了。到現在我還經常翻閱她最後幾年給我的建言,我很想跟她說,可風,我的煩惱好像從來沒停止過。
    妳什麼時候願意來帶我去與妳長伴左右。前陣子生病讓身體調養睡到自然醒,這對我來說太奢侈。我的工作需要大量輸出文字,手腦並用,時間是拿命去換的,分分秒秒都需要用在正途。
    因此今天早晨不再縱容自己多睡,四點起床開始工作。結果,五個多小時後腦部就缺氧無法正常運作。
    我聽著玫瑰經給自己二十六分鐘的休息時間,用暖暖包熱敷眼睛,似睡非睡。醒來時看到長輩傳來訊息,吳岱穎在睡夢中過世。
    我突然覺得自己為什麼還要醒來?永遠睡著的人應該是我。
    岱穎是我認識的詩人中最天才洋溢的,他經常不經意地在提到俗世人生時露出睥睨的表情,在他秀俊而慧黠的臉上輕描淡寫著竹林七賢那種「越名教而任自然」的俏皮。他的文字精準,語言就是詩。
    他的神態冷酷,但是曾在我接受性傑專訪時,他很有耐心地在一旁陪十一歲的兒子打電玩,從此安安給他取了「神魔叔叔」的綽號。
    我得到新詩首獎那年性傑在仁愛路圓環附近的一間餐酒館設宴,那是我第一次與岱穎面對面正經對話,當他的話題提到母親時,不知為何他開始對我傾訴他的成長歷程,與母親之間既愛又恨的關係,他的故事讓我不斷不斷地掉下眼淚,我聽得感同身受,只覺得五臟六腑同他一起憔悴,連舉手拭淚的力氣都沒有,就這樣一邊哭著一邊聽他回憶往事。
    我們身邊圍繞著一群建中高材生和我那就讀國中的兒子,但是他們彷彿都隱形了,我作為一個母親聽著另一個孩子述說他的母親,我作為一個寫作者聽著另一個寫作者懺悔青春,我們罔顧周邊一切人事物,停留在自己的宇宙,那種無法言喻只能意會的一個對於逝去的不捨地和一切都無法掌握的宇宙,那個有一天我們終將相會的宇宙。
    失去可風的那一次,我因為天天和她有聯繫,至痛無以復加。
    失去岱穎的這一次,最強烈的記憶就是我們兩人提到母親時痛哭流涕的那一夜,剩下的都是他的洋溢才華和嘴角那一抹自視甚高的微笑。
    不到一年的時間,相繼有靈性至交與天才文友逝世,讓我覺得徒留自己這個庸才在人間到底是什麼意思呢?我彷彿是個多餘的隕石,在無涯銀河系裡孤獨地流浪。
    其實很羨慕岱穎,雖然不到壽終的年紀,卻是正寢而逝,也是莫大的福分。聽聞他過世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吃好喝好,就可以好好睡覺了」。這就是壯年的英雄告別!我父親也是壽終正寢,然而八三耄耋,歷經滄桑,最後以「我累了,要休息了」揮別人間色彩。
    可風和岱穎都是我認識極具才華又善良純真的人,他們走得那麼快,快到來不及讓我認真地說一聲再見!喔,不!也許我們不需要說再見,因為有一天我們還會再相見。
    每次我對生命無解時就去尋找愛蜜莉狄金森。她總是能那麼輕盈地挽住死亡之重。
As by the dead we love to sit,
Become so wondrous dear—
As for the lost we grapple
Tho’ all the rest are here—
In broken mathematics
We estimate our prize
Vast—in its fading ratio
To our penurious eyes!
By: Emily Dickinson

 


作者為大學講師、作家、廣播主持人,曾創下連兩年獲林榮三文學獎雙首獎記錄
照片來源:作者臉書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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