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傳媒蔡詩萍專欄】跑完高美濕地馬後,休息了四天,清晨穿上跑鞋,又緩緩步向後山,熟悉的五色鳥,依舊遙相呼叫,伴隨我的步伐。
跑著,跑著,手機振動,有個跑步群組,傳來:「Dick Hoyt」過世了!
我停下來,仔細讀完。再谷歌一下,真的,他在睡夢中,過世了,享年八十歲。
我第一個念頭是,那他兒子怎麼辦?
我不是擔心他兒子的生活,是憂心以後應該沒有人,沒有「那麼至親的人」,可以推著他,一直跑,一直跑了!
而過去四十幾年來,賀特,就是這樣一直推著他重度身障的兒子,在馬拉松賽道上,在二鐵,三鐵的水道上,車道上,跑道上,追逐了很多場,父子合力完成的比賽。
他們是父子,是一個兩人組,人稱「Team Hoyt」。
他們是一個故事,一個傳奇,如今父親走了,那個我熟悉的畫面裡,坐在推車上,躺在橡皮小艇裡,享受陽光,享受清風,享受掌聲,享受父愛的兒子,他怎麼辦呢?
我滑著手機上,一頁頁滑過的畫面,突然,有點難過了。我為今天清早還在生悶氣的我,感覺一個做父親的「不及格」了!
昨晚接女兒補習下課,大概是累了吧,我興沖沖的接她,她卻冷冰冰的喔一聲,便斜躺進車後座,滑她的手機了。
我也忍住了,但心頭確實不太高興。我們父女沒說話,回了家,各自有各自的事。
清晨,送她出門,我心頭記著昨晚的事,也沒特別對她熱絡,她也一貫她的酷酷,只在下車前對我說再見,但我卻「故意」不搭理。
可是,我是那麼樣的「女兒控」!對她擺臉色,內傷的,卻是我自己啊!於是,我反而陷入百無聊賴的悶悶狀,邊喝咖啡邊翻幾頁不知所云的書。
想想,還是去跑個幾公里,解悶吧!穿上跑鞋,套上短衫,出門了。
陽光曬在身上並不熱,有春天將屆的味道了。
我跑著,跑著,看到那則簡訊。Dick Hoyt過世了,享年八十歲。我們叫他迪克吧!他兒子,是瑞克(Rick Hoyt)。
瑞克一出生,便是腦性麻痺,無法行動,醫生建議迪克夫婦送他去特殊療養院,專業照顧,且一家人的生活才不受影響。
但迪克夫婦沒有接受,他們留瑞克在家,為他量身打造家裡的環境,讓他得以跟弟弟,跟鄰居朋友接觸玩耍。
腦性麻痺身障的條件,不會讓瑞克事事順利的,可以想見他也很了不起,就那樣,一關一關的過,最後唸完了大學。
他應該要感謝他爸媽的,他們讓他在自己熟悉的家裡,在愛的關照下,度過了許多美好的日子。
如果,一切就這樣,你,我,大概今天都不會知道,「迪克・賀特過世了!」這新聞,因為,人世間,類似瑞克的例子,類似他爸媽辛苦照顧他的例子,不會太少,也很感人,但不會成為新聞報導的焦點!
一切的轉變,說來是傳奇,但傳奇的打造,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是嗎?
有一天,兒子瑞克對他父親迪克說,我好喜歡跟著你一塊跑步,一起跑的時候,我就忘了我是行動不便的人,我感覺我是個正常人呢!
我不知道,他父親當下反應如何,但我讀到這句話時,霎時,眼眶發熱,哪個當父親母親的人,不會揪心,不會為孩子做牛做馬呢!
迪克從那時起,為他們父子,打造了專屬的推車,打造了專用的小橡皮艇,打造了兩人的公路賽車,從波士頓馬拉松,到夏威夷馬拉松,他們約莫完成了一千場的賽事,單單是知名的波士頓馬拉松,他們父子就完成了三十二次!
他們被大篇幅報導,他們被拍成紀錄片,他們被塑成雕像放在故鄉,他們被寫成一篇又一篇感人而勵志的文章。
他們本身改變了什麼呢?
我長期注意他們父子,父親變得很強壯,想想看,他不止一個人要完成全馬,二鐵,三鐵,他還要推著一個大男孩,一個大男人,這負擔,要比一般的參賽者,足足多出一倍以上的負擔!
而兒子呢,從紀錄片可以看出來,他則從一個大男生,也在歲月,在陽光,在他父親的汗水下,長成一個大男人了!
如果你留意從過去到後來的新聞影片,你會發現,那個坐臥於推車內,從大男孩到大男人的兒子瑞克,始終不變的,是他的一個動作:他敞開嘴,笑著,伸出一隻手,發出快樂的聲音,向沿途的掌聲,回應著。
他應該快樂的,他應該歡呼的,因為他的父親低著頭,推著車,腳步穩健的向前跑著。他父親母親從來沒放棄他,他們從來都以身為父親母親的愛,向他發出永不放棄的訊息!
迪克,過世了,在馬拉松的歷史紀錄上,他不會有什麼豐功偉績,他也不會進入什麼馬拉松名人堂。
但,他卻是一個紮紮實實的馬拉松跑者,永不放棄,不放棄自己的際遇,不放棄對兒子的承諾,他應該要知道,因為他,讓全世界許多在人生賽道上並不快樂的人,都勇敢的,步上了自己的馬拉松世界!
至於我呢?
在路邊,滑過許多「Team Hoyt」的畫面後,我抬頭望望在路邊電線上吟唱的五色鳥,想著我那青春期的女兒,我嘆口氣,前生注定的冤家啊,我把一段迪克推著瑞克跑完馬拉松的影片傳到我們家庭群組內,再標注一句:爸爸媽媽的愛是永不說抱歉的!
作者為知名作家
照片來源:作者臉書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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