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傳媒陳朝平專欄】庚子年的冬至，上午，丈母娘住的養護中心來電通知，98歲的丈母娘呼吸困難，已戴上氧氣，送往恩主公醫院。
我和妻趕到醫院急診室，丈母娘戴著氧氣罩，意識清楚，不等我們和養護中心的看護交接完畢，他已經嚷著要回去，還急著趕我們走。
醫護人員告知，初步看來，她的血液含氧量太低，沒發燒也無其他不適，需要做進一步檢查。
急診室擠滿了人，病患、家屬、醫生、護理師、忙進忙出，還有蹲坐在車禍傷患旁做筆錄的警察、推著擔架進來的消防隊員；人聲沸騰，交雜著監視儀器的嗶嗶作響聲，還有一不知如何受傷的年輕男子，歪坐在輪椅裡，旁若無人地高喊三字經。
我定睛一瞧，急診室裡，緊鄰著病床，居然就擱著兩個碩大的垃圾桶，一個寫著一般醫療廢棄物，一個寫著醫療生物廢棄物。拜託！急診室裡病床旁耶？！
丈母娘做完電腦斷層掃描，我和妻枯等了三個多小時，醫生才拿著報告來對我們說明病情。
心臟肥大、右肺積水嚴重，需要進行手術，將肺部積水抽出，才能確認病灶。徵求妻的同意後，醫生便著手安排丈母娘住院手續。
託天之幸，還有一雙房房有床位。好消息雖然來得快，等到辦完住院手續，服務人員幫忙推病床上到病房時，卻都已經過晚餐的時間了。
好些年前，大夥兒開始高談雲計算、智慧醫療，印象中，恩主公醫院很早就和國內電子五哥之一的企業，展開智慧醫療的合作計畫。
不知怎的，我瞧著那辦理住院手續櫃檯的SOP，慢吞吞地，一點也不像是很有智慧的模樣！不知是聯外網路的問題，還是軟件的問題？
好家在，病房裡的設施和護理人員操作的device，倒是很新穎、很智慧的模樣！
看護一時之間難覓，妻今晚得留守醫院。開車回基隆，費時45分鐘。我和妻第一次，冬至沒吃到湯圓。
2002年，丈母娘中風後就搬來和我們住，那時，我們賃屋住在台北安和路，十年間，陸續請了三位外勞，第一位是印尼籍的外勞，年紀輕輕，沒啥經驗，我手把手地教會她做菜、使用電器，三年期滿，她說，她三年賺的錢比在印尼三十年還多，她決心回印尼後改行！
第二位外勞是越南籍的阿英。阿英是位典型的農家大腳中年婦女，不算聰明，但非常勤快，她對丈母娘極好，或許是因為她自個兒也有個女兒，因此，她也非常照顧咱家兩個兒子，有時，我們睡過頭了，她還會去叫孩子起床。
阿英做滿三年後，又續了約，她在我們家的那段時間，說得上是我這做老爸最輕鬆的一段時間。
2009年，不知怎麼，我大病一場，多虧阿英幫忙持家照顧。阿英做滿六年後，我和妻居然沒有注意到那時外籍看護的合約，已經可以延長到九年了，糊里糊塗地放阿英回越南。阿英臨行前，依依不捨，哭得非常傷心。
阿英走了後，又雇了一位印尼籍的看護。也就是從那時起，中風後的丈母娘，脾氣越來越古怪，疑心病越來越重，動不動就懷疑看護偷她的餅乾、糖果，也越來越不耐煩讓看護扶著練習走路。
2012年，印尼看護說她父母生病，她要回印尼照顧爸媽，我猜想是她受不了丈母娘的脾氣，藉詞「脫逃」。
留人留不住心，問題更大，只好放她歸鄉。或許是他們印尼的同鄉都會互通消息吧？仲介公司跟我們表示：「抱歉！一時三刻，找不到外籍看護去府上幫忙喔！」
我和妻折騰了將近一個月，很幸運地找到了位在三峽的清福養護中心。那時，清福剛剛開幕營運，丈母娘算是第一批的「原住民」！
我們把丈母娘送進清福時，天人交戰了許久，然而，擺在眼前的現實，就是我們無法繼續在家奉養，百般無奈，權衡輕重，只能「狠心」將她老人家留置在養護中心。
2015年春，房東收回房子，我們搬遷到永和寄居兒子同學家，永和離三峽頗近，妻常搭公車前去清福探視她媽。
2017年農曆年前，我們再遷居到基隆窩居，開車經二高到三峽探視丈母娘，彷彿成了一件大事兒。
從2012年到今年，一轉眼，八年的光景，除了今年因新冠疫情，我們無法每月探視外，過去七年，我們平均三個禮拜探視她老人家一次，眼見丈母娘一切安好，心裡的大石塊也就逐漸放了下來。
特別是，有好幾年，每回我們去探訪她，她老人家都在和室友們進行方城之戰，妻幫她整理頭髮，我就下場代打，一回生，二回熟，她那些院友兼牌友，瞧我來了，都顯得挺高興的，至少，來了個好手好腳，可以幫忙洗牌砌牌的人選！
從醫院出來，轉到福清，幫丈母娘拿假牙，送去醫院。一個念頭閃過：丈母娘的那些院友兼牌友，今夜可曾安眠？
我和妻的庚子年冬至，好不平靜。基隆，依然夜雨如注。
作者為資深媒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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