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民國109年7月28日下午,天氣炎熱,剛剛沐浴完畢,毛鑄倫坐在自家的輪椅上,溘然長逝,結束了他精彩的一生。
鑄倫兄是我政大的學長,緣於他擔任過統盟的主席,也因為他和毛澤東同姓毛,大夥兒半開玩笑地稱呼他「毛主席」,許多不明就裡的小朋友,也會傻愣愣地跟著喊聲:毛主席。
政大、台大的老友,則多稱呼他「老毛」,至於我們這些學弟學妹們,則多必恭必敬地稱他一聲:毛哥。
我和妻都是在中國時報工作時才認識毛哥的。毛哥那時負責外電編譯,尚未嫁入吾家的妻,新進中時,派發在編輯檯上負責編輯外電。每日編前會議,毛哥都會特別挑在妻的座旁,耳提面命一番。
毛哥外型粗曠,頗似陸劇水滸傳裡頭黑旋風李逵的模樣,但他卻有一顆細膩的心。我與妻交往期間,報社同僚們均無所悉,唯獨毛哥,火眼金睛,一眼就看破了我倆正在交往的事實。
直到那晚,我才真正有機會認識毛哥。
那回,旅居華府的高資敏醫生返台,當晚,高資敏邀集時報小友吃消夜,說是要給當時演藝生涯陷入低潮的楊惠姍妹妹打打氣。(按,高醫師其貌不揚,才氣縱橫,影視界四大美女林青霞、楊惠姍、鳳飛飛、傅娟皆稱高醫師為哥哥)
估計是楊惠姍魅力吸引了我們這票時代文青,高醫師攜楊惠姍邀約消夜的消息傳出,人人興奮不已,大夥兒急忙交稿落版,只待總編輯胡立台一聲令下,大軍便殺往消夜預定地。
民國70年代,台北大,夜蕭條,沒甚麼像樣吃宵夜的場所,東挑西選,我們選到了位於敦化南路復興小學後巷裡的一家火鍋店。半夜12點左右,大軍抵達目標地。
說是大軍,其實不過男子五、六人罷了!記憶中有立台兄、移居美國多年的陳裕如兄、毛鑄倫、唐光華、王健壯以及最晚進入時報的我。(抱歉,那晚我的目光集中在楊惠姍和毛哥身上,間或與高醫師閒聊數語,當夜出席人員果若記憶有誤,還請來函指正!)
約莫一個小時後,高資敏才帶著楊惠姍,姍姍來遲。那時,楊惠姍正在拍攝「電梯」一片,高資敏直奔拍片現場將他的惠姍妹妹,帶到消夜現場,勞苦功高,自不待言。
那夜,楊惠姍身著一襲桃紅色的One piece,曲線畢露,神態疲憊,若有所失。我們深知他當時為情所苦,也為流言所苦,於是乎,大夥兒避談影劇八卦,輪流講述媒體所見、世界奇聞,而老毛的亂世見聞錄,更是讓人拍案叫絕。
不一會兒,楊惠姍燦然開朗,回過頭來對高資敏說道:好高興能夠認識我們這群人,也很高興聽到這許多他從未聽聞過的事情。
酒酣耳熱,大夥兒唱起歌來的。那時,沒有卡拉OK伴唱,只能清唱。輪到毛哥,他豪邁地擊碗而歌,一曲俄國民謠改編的「大河」(?),唱得蕩氣迴腸,低吟不已。
那一霎那,我不經意地瞧見,楊惠姍的眼光裡流露出滿心的驚訝與佩服。從那時起,我便知道我這學長,深不可測,而他對近代歷史、中美關係和兩岸關係的獨特見解,更是大反學校所教的那些「美帝」思想,真正是充滿了獨立思考判斷的民族主義思想。
毛哥安貧樂道,熱愛朋友。我離開報界、轉投商海後,和毛哥見面的機會不多,偶爾,會在立台兄邀約的餐敘上,遇見毛哥,互道平安。
當然,毛哥也少不了會問候妻的現狀。不記得上一次和毛哥毛嫂聚餐,是立台邀約大夥兒在榮榮園見的面?還是傅建中兄嫂回台時,在羅斯福路的小館吃的飯?只記得,那晚,毛哥依然豪氣干雲,笑聲不斷。臨別前,我站在騎樓底下,只見毛哥那胖胖而魁梧的身影,逐漸遠去。
2018年的冬天,毛哥因糖尿病傷及肢體,住進林口長庚醫治療養。我和妻幾次前去探視,毛哥臥病在床,依然瀟灑自得地在病榻上瀏覽臉書,見我和妻來了,笑呵呵地招呼我們,談笑自若地跟我說明他的截肢狀況,彷彿沒事兒一般。
我和妻告辭時,毛哥嘻嘻哈哈地「告誡」我們倆,林口長庚太遠,沒事兒,別再跑來了!走出醫院,我倆不約而同地提到,爽朗如毛哥,應該可以早日康復。
幾年前,我開始耕耘臉書,毛哥幾乎每天都會到我的臉書上逛逛,遇到和他意見的短文長文,他也不吝在下面留言鼓勵,或是提供另類見解。這個禮拜一的清晨,我才PO出《雨港夜話—前進印尼、前進巴譚》一文,不久,就看到了毛哥已讀按讚。
清晨,妻得悉毛哥猝逝,翻閱Line的留言紀錄,赫然發現,7月24日毛哥傳送給妻的一段視頻,竟然是如何進行CPR的動漫。
莫非?毛哥早有感應,給我們提個醒?6月13日,郭冠英兄在Messenger上留言予我:「七月間找時請毛、立台飯,你可來蹭」。不料,今早得悉噩耗,冠英學長的邀約,竟成永遠不能實現的邀約!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瀟灑如毛哥,真能捨下世間咱們這些朋友?要不,您在天堂,也別忘了給我臉書按個讚!
毛哥,一路好走,咱們改天再見!
作者為資深媒體人
照片取自毛鑄倫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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