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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詩萍/《張愛玲100》之九

〈金鎖記那麼好,難怪怨女委屈了(上)〉
    七巧後來變身成銀娣。《金鎖記》後來演化成《怨女》。而《怨女》又有英文版本,《The Rouge of the North》(《北地胭脂》)。從中篇小說,到長篇小說,經歷了1943到1966左右,二十餘年時光。張愛玲已非昔日的文藝美少女,而是,歷經滄桑的,經濟困窘的中年婦人了。
    她昔日寫文章成名的孤島上海,抗戰中國,也已經是赤色共產統治的中國,所有的小說場景,倍受意識形態改造的衝擊。赴美之後,張愛玲在生活,在寫作上的不少片段細節,如今,透過她少數的好友往來信件,我們得以窺知一二。一語概括,相當辛苦。
    真心喜歡《金鎖記》的讀者,對二十幾年後,變身為長篇的《怨女》,多少會有些失望。這箇中原由,我們不妨細細檢索。
    把張愛玲推向英文世界的,《中國現代小說史》作者夏志清,編註過一本《張愛玲給我的信件》。與張愛玲私交篤密的知名翻譯家宋淇夫婦(宋淇筆名林以亮),亦留下珍貴的《張愛玲私語錄》。
    都可以讓我們去捕捉行事低調,個性孤僻的傳奇作家,令人感傷的後半生。夏志清寫過一段文字,總結了赴美之後,張愛玲的創作與生活。
    「張愛玲為了生活不得不做她不喜歡的事,教書,做研究非其所長。她不與人接觸,只能寫她熟悉的事,她改寫《怨女》、《半生緣》都是說的老上海,揭露中國人的醜陋,不合美國人的胃口,得不到出版商的青睞。除了皇冠的稿費沒有固定的收入,耽誤了看好醫生,將皮膚癢當作跳蚤侵蝕,屢次搬家,影響了她的創作力,真為她惋惜。」
    夏志清把張愛玲推向西方,是張愛玲赴美之後,很重要的與西方評論界,出版界,對話的窗口,又與她惺惺相惜數十年。這段評語,既是公論,也是朋友的喟嘆。
    這段時期的張愛玲,有了她人生的第二個婚姻,劇作家賴雅。可惜初期的甜蜜生活,很快的,由於賴雅本身年齡大,經濟狀況不佳,連帶也把張愛玲拖入必須扛起家計的重擔。
    貧困夫妻百事哀,慣常在小說中,描述家道中落困坐無奈心情的她,卻不能不挺身而出。
     但一介作家,能做什麼呢?寫作,是唯一出路。《怨女》的出場,要從這背景去了解。但張愛玲不是沒困境,沒侷限的。她無法擴大寫作的範圍,幾個長篇《秧歌》、《赤地之戀》、《半生緣》、《怨女》,依舊以她熟悉的老中國,老上海為主軸。
    她即便完成這些長篇,仍面臨兩個艱難處境:西方讀者未必感興趣。而中國大陸政權變色,沒有她出書的空間,台灣或海外華人讀者,念舊捧場固然有,但比較她頂峰時的傑作,則不免困惑她的長篇並未超越也不出色!
    但我們能責備張愛玲嗎?每一位作者都有他的限制。一個傳奇作家,難道就沒有嗎?
    只是,越了解張愛玲的中年境遇,我們也許就越心疼她吧!(未完,待續)

 


作者為知名作家
●經授權刊載,原文分享於作者臉書。
●專欄文章,不代表i-Media 愛傳媒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