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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詩萍/花甲美魔男之「爸話西遊」之二十一

<孫悟空一打三,力戰虎力鹿力羊力,暗諷了明朝天子寵信道士的荒謬。但這三妖卻從此名聞後世,聲名大噪!>

    車遲國,有三妖,虎力、鹿力、羊力,三個妖大王,化身道士,詆毀佛教,卻靠孫悟空一猴之力,挽救五百和尚於懸命之間,誰說,孫悟空不是《西遊記》第一主角!

    金角、銀角之後,虎力、鹿力、羊力,三大妖王,應該是《西遊記》裡,最具知名度的妖怪三人組了。或者,應該說,是最具知名度的「男妖三人組」了!因為,之後,還有盤絲洞的蜘蛛精啊,她可是道地的傳世女妖!

    車遲國三妖,非常具批判的象徵性。

    因為,他們化身為道士,詆毀佛教,虐待和尚,只等齊天大聖前來搭救。

    舉凡創作的人,都有一種內在的天性,喜歡以古諷今,或,藉機譏刺時政。即便,他是一個不甚得意的落魄文人。有時候,越落魄,越失意,諷刺時局的意圖更強烈。因為得意的,多半被體制收編了。

    《西遊記》作者吳承恩,寫作期間,約在明世宗嘉靖年間。明世宗是明朝篤信道教的高峰,他祈求長生不老,禮聘道士,開壇作法,煉丹煉藥,道士的政商地位,達到頂峰。

    在位者,好道,趨炎附勢者,誰不一窩蜂的奉承?

    明朝有名的權臣,嚴嵩、嚴世藩父子,備受嘉靖皇帝的寵愛,因素之一,便是所謂的「青詞高手」。何謂「青詞」?

    道士建醮祈福的時候,慣例要作文一篇,寫給誰?當然是獻給天帝。這文章,用紅色顏料,寫在青藤紙上,稱「青詞」。寫給天帝的內容呢?多半是祈福,謝罪,消災等語彙。

    由於,皇帝篤信道教,這青詞明著寫給天帝,暗著當然要阿諛、讚美皇帝了。

    一般道士哪有這能耐,通常會委託給有文采的人,嚴嵩與他的兒子,是箇中高手。據說,嚴嵩的青詞,嘉靖皇帝愛不釋手。

    文章好看嗎?首先,是駢文,要押韻,要對仗,粉不容易的。但,你想想,整篇文章從頭到尾,吹捧,戴高帽子,被吹捧的人,可能開心,我們一般人,只能搖頭吧!

    了解這背景,《西遊記》車遲國三位妖怪,假扮道士,假仙假怪的故事,就有邏輯可尋了。

    吳承恩擺明諷刺當朝皇帝的寵信道士。宗教應該平等。

    如果某一宗教晉升國教,其他宗教不免淪落次等待遇。道教被皇帝捧在手上,佛教自然備受挫折。

    《西遊記》既然是歌頌唐三藏西行取經的歷史事件,作者暗諷明朝皇帝的迷戀道教,也就順理成章了。

    唐僧一行,踏入車遲國,首先令他們觸目驚心的是,幾位道士在一群和尚面前,趾高氣揚,傲不可攀。這群和尚,費力推車,只為要把興建道觀的磚瓦建材,運到指定的地點。稍有懈怠,便少不了一頓叱罵毆打。

    怎麼回事?

    車遲國遭遇乾旱,國王找來道士、和尚一塊祈福消災。不料,和尚無所成就,反倒三位外來道士,升壇作法,要風有風,要雨來雨,自此道士地位大幅提高,作威作福,各地道士聞風前來,越聚越多;佛教遭詆毀,和尚被充當道士的傭工。連帶所及,不止和尚遭殃,連禿子、毛稀的,也一併被牽連(好笑吧!敢嘲笑禿子!)

    車遲國際遇,孫悟空是第一,也是唯一,主角。

    只因,這群苟延殘喘的和尚們,經常在夜裡做夢,夢到太白金星托夢,日後會有位齊天大聖來拯救他們,還把相貌也描述得極為清楚。

    難怪,孫悟空一進車遲國,一碰到和尚,無一不認得他!反倒大名鼎鼎的唐三藏,沒人識得!

    這悟空,第一次挑釁兼調侃車遲國道士們,是哄騙豬八戒、沙悟淨,去三清觀,推倒元始天尊、靈寶道君、太上老君的塑像,然後施法假冒,一人冒充一位。夜闌人靜,把道觀裡供奉的饅頭點心蔬果之類的,吃得一乾二淨。

    不小心被小道士發現,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假裝神仙顯靈。道觀裡的老道士,希望他們留下一些金丹聖水,悟空八戒悟淨則惡作劇,各自撒了一泡尿,作弄道士。

    這幾位道士,分別是:虎力,鹿力,羊力,三大妖道。

    車遲國這一段經歷,完全是悟空一猴,與三妖的動物大車拚。唐三藏形同道具人,八戒悟淨只跑龍套。

    第一次比試,祈雨大賽。乾旱、水患,老天發威的大自然現象,即便當代衛星氣象觀測預報這麼先進,一旦碰到,也只好靠水庫集水,節約用水等方式熬過,人造雨則看老天幫不幫忙。

    在古代,人力完全沒轍。祈雨,尤其是,代表天之子的皇帝,登壇祈雨,是舉國矚目的大事。但祈雨,哪那麼容易!靠的仍是運氣成分。

    運氣既然很難講,旁門左道、巫術法力等等,自然有見縫插針的空間。虎力、鹿力、羊力,三大妖道,靠的正是這本領。

    祈雨這橋段,擺明的是諷刺道教喜歡裝神弄鬼,但也不無調侃佛教亦僅能誦經祈願!

    虎力大仙看來是老大,祈雨把戲,他扛大樑。

    他果然有威儀。設一高壇,壇高三丈多,左右插滿二十八宿旗號。頂上一張桌子,桌上一個香爐,爐中香煙藹藹。兩邊兩隻燭台,點燃燭火。爐邊還有一座金牌,刻有雷神名號。底下五個水缸,注滿清水,水上浮出楊柳枝,柳枝上托著鐵牌,牌子上寫有雷霆都司的符字。左右五支大樁,樁上寫有五方蠻雷使者的名錄。每一樁,各站立兩名道士,各執鐵鎚,侍候著打樁。壇後,多名道士,在那寫作文書,正中間,還有一架紙爐,佈滿紙紮人物,都是土地贊神之類的。

    這排場,唬人吧!

    我之所以這麼詳細的描述下來,是因為,之後我們在電影裡,看到無論是道士驅魔,或,後來以道教為訴求的白蓮教、義和團等等,登壇作法的模式,都跟《西遊記》裡的排場,八九不離十。

    排場大,才唬人啊!不是嗎?虎力大王為何祈雨有效?

    他明明是妖啊,為何天上的風神,雲神,雷神,雨神,肯聽他差遣?原來,這道士雖假,他施法用的文書,卻是真的!掌管風雲雷雨的眾神,只看文書真假,不管發號施令是誰。(這叫依法行政!否則就是瀆職啊,孫老大!)

    悟空不管,舉起金箍棒,要眾神不准聽令!乖乖就範。

    虎力大王當場在車遲國王面前,糗大了!

    等到唐僧登壇(悟空逼他裝腔作勢一番),眾神再隨著悟空的指揮,要風要雲要雷要雨,一陣大雨滂沱。唐僧,贏了。

    三大妖,怎可能輕易罷休,他們知道,生死存亡之秋,不是道士繼續稱霸,便是和尚主導未來。於是,三妖要跟唐僧鬥法,請國王當見證人。贏者全拿,輸家滾蛋。

    這是一對三,三打一的擂台賽。唐僧在檯面上,充個數,悟空在檯面下,真正一打三,面子做給師父,裡子他才是老大!

    比試第一場,賭坐禪。  

    可不是一般的坐禪啊,是把一百張桌子,各分五十張,一張一張疊上去,不可以手攀,不可以登梯,必須駕雲而上,在最上面一張桌子,坐禪數個時辰,看誰先撐不住。

    哇,這不就是電影《黃飛鴻》裡,他力戰白蓮教主,類似的場景嗎?靠輕功,一躍而上。

    唐僧,凡人一枚,怎麼上去?當然靠悟空幫忙。

    在搖搖晃晃的,桌子疊羅漢上坐禪,已經不容易,何況對方還耍詐,變一隻臭蟲叮咬唐僧。悟空更狠,弄一隻蜈蚣,直接咬虎力的鼻孔,把虎力摔落地表。虎力,輸!

    再來是,鹿力大王上陣。比「隔板猜枚」,猜櫃子裡放什麼東西。

    悟空先變成一隻小蟲,溜進櫃子,把藏的東西,變了樣,讓信心十足的鹿力,栽跟斗。但國王不服,親自放了桃子於櫃子內。悟空照舊,先變身溜進去,把桃子吃了,剩下桃核。羊力猜仙桃,唐僧猜桃核,當然羊力,再輸一盤。

    這時,虎力出面,決定這回不猜物,要猜人。

    他把小道士,放進櫃子,要唐僧猜,猜對,道士認輸。

    但,這道士顯然沒看過「大衛變魔術」,不知道,人也是可以像道具一樣,被變來變去啊!

    沒錯,悟空把小道士唬住了,要他換裝成小和尚,給道士師父一個驚喜。結果,當然是surprise!唐僧猜和尚,贏!

    連輸四場的虎鹿羊三妖,沒有退路了。最後他們要求,比生死!

    他們三兄弟,輪流比「砍頭,又能安上」,「剖腹剜心,還再長完」,「滾油鍋裡,又能洗澡」。

    這時,一直在暗處出力的悟空講話了。說這三件本事,他都行,讓他代替師父,力戰三位道士吧!

    孫悟空先讓劊子手砍他的頭。那頭,被砍下後,掉在地上滾了三四十步。鹿力大仙使詐,期約賄選,要土地神扯住頭顱,不讓它安回去,以後替他把小祠堂蓋成大廟宇,把泥塑像改成正金身。賄賂有效,

     沒了頭的悟空,叫「頭來」,頭竟不來!還好,悟空本領大,他只好叫聲「長」,新的一顆頭顱,從脖子長出,嚇壞一群御林軍。

    該虎力大仙了,他一樣被砍了頭,他也喊聲「頭來」,不料,悟空夠狠,他拔了毫毛,變隻大黃狗,跑進來,叼了頭,跑出去,丟進御水河裡。

    那道士連喊三聲,不成,倒在地上,死了,是一隻黃毛虎!

    悲憤的鹿力,要為大哥報仇。比剖腹,比剜心。

    悟空讓劊子手,剖開他的腹部,他親自把腸子內臟,一一拿出,排列整齊後,再一一放回,嘴裡喊聲「長!」腹部完全癒合。開創世界第一的,無痛微創剖腹外科手術。

    鹿力登場,一樣畫葫蘆。不料,也在關鍵時刻,飛來一隻餓鷹,把他的五臟心肝,全都抓了飛走,這道士當場倒地,變作一隻白毛角鹿。

    羊力大仙連續失去兩位兄長,大怒,堅持要跟悟空比下油鍋。(誰說妖怪無情啊!他們也是有兄弟之情,姐妹之誼的啊!)

    悟空氣定神閒,問下油鍋洗澡,是要「文洗」還是「武洗」?文洗,不脫衣服,不許污壞了衣服。沾一點油膩,輸。

    武洗呢?脫了衣服,跳進油鍋,任意翻筋斗,豎蜻蜓,邊玩邊洗。羊力挑了武洗。顯然很有自信。

    悟空先武洗。他跳進鍋裡,悠遊自在。但當他看到八戒在那裡跟悟淨咬耳朵,誤以為是在嘲笑他(其實八戒是在背後稱讚大師兄本領高強),決心戲弄大家,便突然潛入鍋底,不動聲色。大家一陣驚慌,以為他完蛋了。監斬官叫人打撈,卻始終撈不著,以為悟空的屍骨都被滾燙的油給劄化了!

    車遲國王大怒,要把唐僧等人一併投入油鍋,當陪葬。

    八戒嚇得哇哇大叫,還咒罵孫悟空,你這隻死猴子!你這隻該死的猴子!

    罵著罵著,突然油鍋中,站起一隻赤淋淋的猴子,大聲叫到:你這隻蠢貨,在罵誰啊!(要注意看哦,一隻赤條條,裸體,全身抹油的猴子哦!)

    這時,羊力大仙必須下鍋了。

    悟空在油鍋旁,伸手一探,奇怪咧,怎麼底下柴火興旺,但鍋裡,卻涼颼颼呢?

    有問題,必有問題。竟然是悟空的舊識北海龍王在暗助羊力大仙,是他護住鍋底,不讓油鍋滾燙。不可思議啊!

    悟空找他理論。

    北海龍王推卸責任,這可是妖道從「小茅山」學來的「大開剝」,自行練出的冷龍,與他無關啊!(無關?無關你在這現場幹嘛?)

    但悟空既然責怪,北海龍王只得收了冷龍,離開現場。

    冷龍一離鍋,油鍋霎時滾燙,羊力立馬嗚呼哀哉,被油煎得剩下一副羚羊骨架而已。

    三大道士,最終證明都是妖精,這不是擺明的諷刺道士嗎?車遲國王始終被道士矇騙,這不是暗諷明朝當政者對道教的執迷不悟嗎?

    但虎力、鹿力、羊力三大妖怪,卻成了後世非常受歡迎的群妖組,他們接連與孫悟空的鬥法,使他們揚名天下!卡通、動畫、Q版公仔,造型都獨樹一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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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話西遊之二十

 

作者為知名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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