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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詩萍/花甲美魔男之「爸話西遊」之二十

<孫悟空三借芭蕉扇,扯出牛魔王外遇,鐵扇公主失去老公失去兒子守活寡,而火焰山從此名聞天下!>

    紅孩兒被觀世音菩薩收服這一段,我說過,他完全不靠爸,不靠媽。

    他一個人,獨自對付孫悟空一夥,抓了唐僧,騙到八戒,以三昧真火,燻得悟空方寸大亂。最終,鬥不過觀世音,被下了五道金箍匝,比悟空還慘!悟空只有頭上一道緊箍匝,紅孩兒卻有五道,頭上之外,雙手雙腳,也套上。

    紅孩兒從此不叫紅孩兒,而叫善財童子。(真是難聽!)從此,他不僅消失於妖界,也消失於他的父母親面前。

    這可不是我亂說的。這可是他母親,鐵扇公主說的。這是她,第一眼看到孫悟空,火氣上來,劈頭就是一劍的原因,「還我兒子來!」

    觀世音收了紅孩兒之後,唐三藏一行繼續西行,千山萬水,黑白兩道,苦頭當然還是吃了不少。我暫且跳過,因為,紅孩兒畢竟是名妖之後,他不見了,做爸媽的,豈能不關心?

    倘若,照《西遊記》的順序,先講其他經歷,再來講牛魔王與鐵扇公主,他們對「紅孩兒不見了」這件事的反應,未免聽故事的效果,要大打折扣。

    鐵扇公主登場,是因唐三藏一行,勢必要通過燠熱難當的火焰山。

    火焰山,真有其山,新疆吐魯番盆地上,東西一百多公里,南北約八九公里,土質紅色,寸草難生,夏季乾燥炎熱。烈陽之下,熱氣騰騰,遠處望去,儼然一片紅光。在神話的世界裡,被虛構成火焰灼灼之山,不是沒有想像力的。

    《西遊記》裡,一位老者這樣描述火焰山:「那山離此有六十里遠,正是西方必由之路,卻又八百里火焰,四周圍寸草不生。若過得山,就是銅腦蓋,鐵身軀,也要化成汁哩。」

    怎麼辦?這麼炎熱的山,為何周邊還是有人居住呢?他們吃什麼?這等酷熱,五穀如何能生成?

    答案,被一位叫賣糕點的男子揭曉。

    他說,「若知糕粉米,敬求鐵扇仙。」這鐵扇仙,有柄「芭蕉扇」,一扇息火,二扇生風,三扇下雨。當地居民便趁這時機,布種,及時收割,因而能種五穀,維持生存。

    悟空一聽,決定去找鐵扇仙,借扇子一用。他騰雲駕霧,到了鐵扇仙附近,再一打聽,苦了,原來鐵扇仙,在當地,叫鐵扇公主,她老公,牛魔王!

    那紅孩兒不就是他們倆的寶貝兒子嗎?碰上有冤有仇的人了,這下可好,她怎麼可能借扇子!

    但高手在民間,一位樵夫,提醒悟空,「大丈夫見貌辨色(察言觀色),只以求扇為名,莫認往時之溲話(老話,舊話),管情借得。」就是裝傻,矇騙過去啦!

    但,有用嗎?實在低估了「做母親」的能耐啊!

    這悟空才送上名號,鐵扇公主一聽「孫悟空」三字,火冒三丈,拿起兩把青鋒寶劍,就砍!

    悟空稱她嫂子,說與牛魔王結拜兄弟。不說還好,說了,公主更氣。你既有兄弟之親,為何要坑陷我兒子?悟空裝傻,誰,誰是妳兒子?紅孩兒啊!你還裝。

    悟空說,啊,是他哦!妳誤會大了。我沒坑陷他,是他抓了我師父,冒充觀世音,被菩薩收了,做她身邊的善財童子。很好啊,從此與天地同壽,日月同庚,當了神仙,不是很好嗎?大家羨慕都來不及,妳幹嘛怪我!

    鐵扇公主哭了,講了一段唯有父母才懂的揪心話:「我那兒雖不傷命,再怎生得到我的眼前,幾時能見一面?」傷心啊~以前做妖,我們還是一家人,不時見面聚聚。如今神妖兩隔,今生今世何時母子得相見啊!(噢不,更糟的是,我們無論神妖,都不會死!不會死,又不能相見,更慘啊~)

    越想越氣,拔劍就砍!

    悟空起先還承讓,讓妳嫂嫂砍來出氣,反正我金剛不壞之身。但砍了幾十劍之後,一點事也沒,鐵扇公主反倒怕了。想抽身而退,悟空哪裡肯讓她走,追著要扇子。

    鐵扇公主回頭,放冷箭,一扇揮去!呼,呼,呼,一扇陰風,把孫行者搧得無影無形,莫想收留得住。

    那悟空,被吹得像旋風翻敗葉,流水淌殘花,滾了一夜,直到天明,才落在一座山上,抱住一塊峰石。仔細一看,竟是小須彌山!

    小須彌山,是靈吉菩薩的住所。這菩薩,曾幫助悟空降服黃風怪,悟空來過,所以當下決定再去請教。

    靈吉菩薩告訴悟空,鐵扇公主又名羅煞女,那柄芭蕉扇,乃太陰之精葉,能滅火氣。通常一搧,要飄八萬四千里。你悟空有騰雲駕霧的能力,因而只飄了五萬餘里。

    悟空吃過苦頭,知道不好對付。靈吉菩薩送他一粒「定風丹」。有了定風丹,悟空再去找鐵扇公主。

    鐵扇公主再與他鬥了幾回合,取扇又是一揮,哦,這回,沒用?!

    悟空大笑,妳搧啊!妳搧啊!

    鐵扇公主屢搧無效,慌了,轉回洞內,緊閉大門。接下來,是很多小朋友喜歡的橋段了。

    悟空變成一隻蟭蟟蟲(小蟲),順勢躲在鐵扇公主喝的茶水裡,一骨碌,滑進肚內。高聲喊著:嫂子,借我鐵扇!

    公主大驚,問身邊人,鐵門關了嗎?報告,關了。那怎麼會有孫猴子的聲音?身邊的人,膽怯的說,聲音是從妳身上傳出來的!

    鐵扇公主嚇一跳,怎麼回事?孫悟空喊,我在妳肚子裡啊~

    不信嗎?證明給妳看。說完,便用腳一豋!痛得公主哇哇大叫。悟空不罷手。又往上,用頭一頂,鐵扇公主痛得臉色蒼白。大喊饒命。

    悟空要她借扇子。她點頭答應,叫人拿了扇子。悟空從口中飛出,拿了扇子,便走。

    悟空取了扇子,帶著唐僧一行,來到火焰山下,大力一揮,火光烘烘騰起。再一揮,呼,火勢百倍。奇怪啊,怎麼回事?

    悟空不信,再更猛一揮,哇,火勢有千丈之高了!連悟空的兩股毫毛,都被燒到,燙死人,燙死人啦!

    悟空慌忙帶著唐僧一行,往後撤退,直撤到二十餘里,才逃出火勢範圍。

    被騙了。被騙了。這時,火焰山的土地公,建議悟空去找鐵扇公主的老公,牛魔王出馬。

    但牛魔王可沒跟嬌妻住在一塊!(不是夫妻嗎?)牛魔王此時是跟一位玉面公主同居。

    玉面公主又是誰?

    她乃萬歲狐王的獨生女,狐王過世後,她坐擁百萬家產,兩年前,巧遇牛魔王,甘心倒陪家產,招贅為夫。牛魔王,便拋棄了鐵扇。(這賤男人,不知道鐵扇失去丈夫,失去兒子,孤苦伶仃嗎?難怪火氣那麼大啊!)

    這段,《西遊記》有趣的公案。因為借扇,扯出的,老公外遇案。

    孫悟空誤打誤撞,要找牛魔王,卻直接問到玉面公主。悟空謊稱是鐵扇公主要他來找牛魔王。元配派來的人?外遇一聽,也火了,破口大罵,說她這兩年是如何的善待牛魔王,送金送銀,供柴供米,那「賤婢」(指鐵扇公主)一點都搞不清楚狀況。

    悟空知道她是牛魔王的新歡了,拿出金箍棒,便要打。玉面公主跑回洞內,向牛魔王討拍。

    牛魔王出洞,見了悟空,兩人敘舊。這牛魔王與悟空的對話,非常「men's talk」。

    怎麼說呢?鐵扇公主一聽孫悟空名字,失子之痛,不由分說,便母性大爆發。

    但,老爸牛魔王呢?竟然跟悟空先如禮行儀一番,哥啊兄啊的,當悟空把同樣跟鐵扇公主講過的話再講一遍後,牛魔王卻沒那麼生氣(至少,比太座差多了!)當悟空再為驚擾玉面公主抱歉後,牛魔王也就一副「好啦好啦,算啦」的神情!

    你看,是不是很「男人互動的模式」!家務事不是大事?換成鐵扇公主,不早氣爆了!

    唯有當悟空提到借扇失利,牛魔王才醒悟到,原來你這猴子還跑去騷擾我太座啊!

    顯然心虛了,不表態不行。牛魔王跟孫悟空大打出手,百十回合,不分高下。但剛好魔王的朋友來招喝酒,魔王便跟悟空協議,下次再打。(有趣吧!典型男人過招模式,打打談談,鬥而不破。)

    但悟空耍了一招,趁魔王不在,偷了他的坐騎金睛獸,七十二變變成假牛魔王,直奔芭蕉洞,要騙鐵扇公主了。

    這個精彩!

    鐵扇公主與牛魔王分居兩年多,寂寞難耐,寂寞難耐!此刻,老公駕到,怎不驚喜!驚喜,便失察!

    鐵扇趁機向老公哭訴撒嬌,假牛魔王虛情假意。鐵扇一高興,叫人備酒備菜,小別勝新婚。

    但悟空吃齋,不飲酒,牛魔王呢?別忘了,他兒子紅孩兒說過的,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啊!若夠細心,就可以抓到他穿幫!

    可惜,鐵扇公主「情迷意亂」,看到夫君回頭找她,一心只想「嘿咻」(終究兩年多,沒碰男人啦!)哪肯注意細節呢!

    「酒至數巡,羅剎覺有半酣,色情微動,就和大聖挨挨擦擦,搭搭拈拈,攜著手,軟語溫存;竝著肩,低聲俯就。將一杯酒,你喝一口,我喝一口,卻又哺果。(互相餵食果子,很情色吧!)」

    這段「多色情」啊~

    女的,就是想要,想要男的身體。男的,也是,但他想要的,卻是女人的,扇子!假牛魔王趁機問,夫人,扇子收好了吧?

    嗯,人家收得很好,你看,不是在這嗎?

    鐵扇公主從嘴裡吐出一隻小扇子。

    悟空看著小扇,心想:這麼小,怎麼搧?鐵扇看牛魔王發呆,把粉臉貼上去,問他幹嘛發呆!

    牛魔王問,這麼小怎麼滅火?(穿幫啦!不是親密老公嗎,會不知?)

    哎呦,老公,你操什麼心啊!你先滅滅我身上這股火吧!

    鐵扇公主真的心癢癢,才沒發現破綻!

    她還幫忙解釋,你啊肯定是被那妖精迷惑了,怎麼自己寶貝的事,也會忘記?

    說著說著,鐵扇公主告訴他:用左手大指頭,捻著扇柄上第七縷紅絲,唸一聲「回噓呵吸嘻吹呼」,扇子便可從藏於口中的小小扇,長成一丈二尺長短的大扇。

    悟空聽完「沉不住氣」了,也可能再被撩撥下去,就要忍不住,穿幫啦!(畢竟是處男,不,處猴啊!)

    於是,拿著扇子,把臉一抹,現出原貌,當場糗了鐵扇,

    鐵扇一看,撩了半天,竟然是隻猴子,糗大了!「氣殺我也!氣殺我也!」

    悟空離開之後,路上便試試口訣對不對。

    沒錯,扇子立刻長成一丈二尺。

    但,但,麻煩來了,孫悟空不知道如何縮小扇子!

    只得扛著它,一路走回去。也很糗吧!

    牛魔王應酬完,發現坐騎不見。立馬判斷,是孫悟空搞鬼,假扮他,去騙鐵扇公主了。

    他匆匆回到芭蕉洞,知道原委後,提了鐵扇公主的雙劍,追趕孫悟空。

    明著跟你鬥,牛魔王未必勝。

    牛魔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他變身豬八戒,假裝迎面找尋孫悟空。

    這悟空,能騙鐵扇公主成功,易容術高明,是其一,但對方疏忽,是其二。

    同樣,扛著一柄大扇子的他,迎面看到八戒,一則,完成任務,拿到扇子,不免虛榮,虛榮就會大意。二則呢,扛著大扇子,真累,有人分勞,正好。

    於是,假八戒幾句恭維話,悟空醺醺然,把扇子遞給假八戒。扇子一到手,牛魔王現身,但他不知道,悟空已經含了定風丸,鐵扇奈何不了他。

   孫悟空與牛魔王的鐵扇鬥法,是《西遊記》裡蠻悲壯的一段。

    牛魔王確實英雄好漢,孫悟空單打獨鬥,不一定能贏。後世在港片《大話西遊》裡,牛魔王的巨大形象,是有所本的,牛魔王現出原形「一隻大白牛。頭如峻嶺,眼若閃光。兩隻角,似兩座鐵塔。牙排利刃。連頭至尾,有千餘丈長短:自蹄至背,有八百丈高下。」

    然而,孫悟空勝之不武,最後是聯手四大金剛,六丁六甲,護教伽藍,托塔天王,巨靈神將,還有八戒,土地,陰兵,等等,才迫使牛魔王就範,交出鐵扇。

    勝之不武,勝之不武。牛魔王,真真是一條英雄妖!

    火焰山,從此以後,不再火焰灼灼,乃因,鐵扇公主教了孫悟空一個秘訣,連揮它七七四十九下,大雨淙淙,火焰山從此只是一個地理名詞而已!

    但孫悟空三借鐵扇,扯出牛魔王的外遇,最後還落得被眾神圍剿的下場,而永不再燃燒的火焰山,也讓鐵扇公主的扇子,從此一文不值!

    牛魔王與鐵扇公主的際遇,不正是「匹夫無罪,懷壁其罪」的最佳註腳!只是稍嫌悲慘了些!

 

延伸閱讀-

爸話西遊之十

爸話西遊之十一

爸話西遊之十二

爸話西遊之十三

爸話西遊之十四

爸話西遊之十五

爸話西遊之十六

爸話西遊之十七

爸話西遊之十八

爸話西遊之十九

 

作者為知名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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