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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秀枝/水墨革新 劉國松一生沒有白活!

    「我這一生,沒有白活了!」「我自認為,在整個大時代的轉變中,對於中國文化發展,水墨革新,已作了很大貢獻,仰俯不愧天地⋯⋯」「我的創作,有各時期的特色,我都很珍惜,其中我認為最滿意的,還是登陸月球系列!」「過完年後,我會創作一批大作品!」

    現年87歲的劉國松,12月23日下午在君悅飯店22樓會議室接受訪問時,神情愉悅,分享他的近期感悟。從1949以國軍遺族身份來台,迄今正好滿70週年,長達5個月展期的「奔·月-劉國松」跨年大展,正是標制著70年來的大時代,饒具意義。

    而這個展覧,更具賣點的是,睽違半個世紀的《寒山雪霽》一作,重返展現現埸,牽引出畫家劉國松戲劇性的美國緣,知名學者李鑄進、哈佛大學「中國藝術實驗室」,成為推升劉國松大展與史詩電影的貴人,可望為近期低迷的劉國松聲望與市場,再創人生高峰。

    誠如高雄市立美術館長李玉玲所歸納「奔•月-劉國松(Liu Kuo-sung. To the Moon)」展覽的四大重要面向:

    其一:向哈佛藝術博物館借展影響劉國松一生藝術發展至鉅的〈寒山雪霽〉,〈寒山雪霽〉於60年代劉國松個展曝光後,隨即赴美展覽。此次特展是本作品在睽違50年後首度回到臺灣展出。

    其二:除了〈寒山雪霽〉之外,其他展出作品全部借自台灣收藏家及公私立美術館,呈現台灣社會對現代水墨的鑑賞與支持。

    其三:首度完整呈現珍貴的文獻資料,包括劉國松與藝術史家李鑄晉、蘇立文,恩師朱德群、虞君質,詩人余光中,學者張隆延,藝術家吳冠中等人往來信件、合影照片,還原歷史見證60年來現代水墨發展。

    其四:與HTC合作,由科技新媒體藝術家黃心健指導創作、重構劉國松水墨風景的〈宇宙何許〉VR作品,亦首度在展場發表。《奔.月》全展結合劉國松的藝術創作風格-在傳統中的實驗性與創新力,其可觀性及對於未來在劉國松之藝術成就的研究探索上,也將會是歷史性的回顧事件之一。

    12月21日,高雄熱閙滾滾,不是為「挺韓、罷韓」的政治運動而齊聚高雄,而是為參加87歲的畫家劉國松的展覽開幕,果然冠蓋雲集,是年末歲尾的藝壇盛事。

    劉國松在女兒劉令徽的陪同下,南北奔波,參加完高雄美術館的展覽開幕後,立即搭車北上,到台北誠品試聽中心,觀賞史詩電影的試片首映,他安靜回顧自己的跌宕人生,也冷眼察看世人對他藝術探索的評價。

    「很滿意,我太感動了,也感謝那麼多的收藏家、藝術家愛好者的疼惜與支持,這一生沒有白過!」「30多位收藏家與機構的共襄盛舉,出借的50多幅作品,好多作品,已經幾十年不曾再見,我看到作品回來,心情真是激動!」

    我曾和台灣不少藝文界人士,多次參加中國大陸情繫之旅。2014年夏天,有幸和劉國松夫婦,共遊壺口瀑布。那是黃河中游流經晉陝大峽谷,形成的天然瀑布,瀑布寬達30米,深約50米,最大瀑面為3萬平方米。置身飛瀑奔流面前,有如萬馬千鈞,我們深受感動。當時82歲的劉國松,對著澎湃山河,許下心願,希望比照黃公望《富居山村圖》的心情,為浩瀚天地,作出「大師級」的藝術巨作,以坐實華人世界「革新水墨之父」的寶座。

    事隔5年,劉國松的展訊頻仍,也獲獎無數,頌揚活動不斷,藝術市場不斷把他當作提款機,交易頻繁,也出現戲劇性起伏變化。

    籍著這回「奔・月-劉國松」跨年大展,以及同名藝術史詩電影首映機會,特別走訪劉國松,希望為5年前「期待大師」的話題,作些追蹤與探索。

    顯然,劉國松沒有忘記我們曾經有過「對大師」的共同期待,但在時空改變下,他對是否能成為大師,有自己另類解讀,甚至認為已經在一生的孜矻實驗中,交出「大師」的成績單。今後,他將把心力集中在,為中國繪畫發展培植接班人。至於自己的創作,會再畫一批大畫,無關展覧與市場,而是針對傳承水墨精神的偉大作品,而非僅止於材料、技法、形式、尺幅的龐大。

    突然,我懂了,劉國松就是劉國松,87歲的劉國松,他不再想像自己必須成為創作「富村山居圖」的黃公望,因為在公立美術館的展覽,藝術史詩的電影加封中,他的「革新水墨之父」已經當之無愧。

    畢挺的灰褐色中山裝,扣子扣得很整齊,劉國松看起來神采奕奕,雖然髮量明顯稀疏、左側耳朵微恙,他選擇可以用右耳聆聽到我訪談聲音的座位。他點了杯黒咖啡和礦泉水,一如既往,聲音哄亮,記憶奇佳,口才滔滔不絕,暢談了近3個鐘頭。

    我們從高美館的「奔・月-劉國松」跨年大展談起。

    我問,「這個展覽,您滿意嗎?!」

     「非常滿意,尤其看到那麼多朋友來參加展覽開幕儀式,我很開心。尤其,30幾個收藏家出借50多幅作品,好多作品,已經離開我幾十年了,像看到骨肉一樣,特別激動。高美館很專業,佈展很用心,許多文獻第一次這麼完整與作品合併展出,可以讓更多人更了解我的藝術!」

    劉國松把滿意,全寫在臉上,笑瞇成一直線的眼神,流露出他領受到社會對他的堅定支持與肯定。

    「電影,怎麼樣,您看了喜歡嗎!?」我再問。

    煞那間,劉國松陷入往事的追憶中。

    原來,由哈佛大學CAMLab製作的「劉國松 奔•月(Liu Kuo-sung. To the Moon)」藝術史詩片,有別於一般紀錄片,以第一人稱訪談,加歷史資料。劉國松親臨現場,與眾多劉國松迷,一起觀看試片首演,他非常肯定策劃團隊的巧思與用心,以旁觀者的視角,訴說大時代的悲歡滄桑。影片中以史實為經、作品為緯,經緯交曡,映照著山與水的概念,貫穿全局,把劉國松「創」與「作」的歷程,提綱挈領,導入影像。

    短短數十分鐘,述說這位開創水墨劃時代藝術家的精彩一生。影片中聚焦在人類歷史上,登陸月球,藝術家深受啓發,進而對宇宙生命的廣闊探索,最後再回到生命本身的動盪挫離,交互串聯藝術與命運的嚴肅課題。劉國松顛沛際遇,被昇華為山水氣韻,在水墨革新大道上,果然熠熠生輝。

    劉國松說,當他靜坐現場,看到敍述流亡跋涉的蜂窩腳,當場落淚。23日在我採訪中,他又對不忍卒賭的童年往事,二度紅了眼框。

    祖籍山東靑州的劉國松,在安徽蚌埠出生,擔任軍職的父親,南征北討,居無定所。對日抗戰期間,父親在武漢之役,陣亡沙場,留下6歲的長子和遺腹女兒。母親很堅強,生產、撫孤一肩扛。

    劉國松記憶深刻,當母親帶著他們兄妹流亡,從陝西出發,經過大巴山,要到四川。兵荒馬亂,物資匱乏,只能穿著草鞋逃難,但路途遙遠,草鞋不耐久磨, 後來乾脆打赤腳上路,砂礫山路,腳底磨出厚繭,腳後跟更成了蜂窩,細砂小石陷入腳底皮,挖開後簡直皮開肉綻,疼痛不堪。

    劉國松對於大巴山流亡的往事,記憶鮮明。他說,該路段不但險峭,驛站與驛站之間,相隔30里,一家三口,因為腳程不同,分開行走。他和背著妹妹的腳夫,快走在前,母親體弱,墊在人群後面。一回,他和妹妹已抵達目的地,卻苦等不到母親。這下子他慌了,無視疲憊,把妹妹託給旁人照顧,撐起竹杆挷上火把,折回原路尋找母親,焦急加上害怕,他一路哭喊,直到聽到母親回音,看到跌跌撞撞的母親身影,飛奔入母懷,夜黑風高,母子相擁而泣。

    流亡歲月,人人自危,寡母帶兩幼雛,苦上加苦。期待孩子出頭天的母親,雖然窮困潦倒,還是惦記著他的受教育問題。湖南鄕下,師資教材都缺,母親打聽到「第三軍政部被服 廠子弟小學」稍好,她設法爭取到該被服廠的工作機會,為了讓孩子就學。然後,捉襟見肘,母親工廠苦活沈重,不到4歲的妹妹,在長期缺乏營養,醫藥不足下病逝。至親驟逝,生離死別的陰霾,如影隨形。

    劉國松對於抗戰末年,日本軍猖狂,寡母孤兒被俘虜的往事,也是刻骨銘心。他說,因為朝不保夕,危機四伏,當時母親很警覺地把細軟,全縫在腰帶上,帶著逃亡。然而,瘋狂老練的日本阿兵哥,一把搶走母親的腰帶,揚長而去,母子相依活命的希望,完全都打翻,一貧如洗的母親,被迫帶著孤兒改嫁,換取活命機會。地方好事之徒,取笑他是拖油瓶,他不堪受辱,常和人打架,頭上留下3個疤痕,都是當時打架留下的。

    母親改嫁後,生育了一弟一妹,長住武漢。剛滿17歲的他,以國軍遺族子弟的身份,隨政府遷徒來台,展開他孤苦伶仃,改寫命運的開始。

    從1949年離開大陸,到1973年接出母親到香港重逢,相隔24年。母親在香港,和他們共同生活了4個月,語言隔閡,生活習慣炯異,最後還是選擇回大陸,翌年就撒手西歸。母子情深緣短,僅在夢中長相憶。

    「剛到台灣,念師大附中,下了課後,不像同學可以各自回到溫暖的家,他一個人躱到學舍後的農田區,坐在田埂上,對著西下的夕陽落淚,經常對著曠野,呼喊媽媽⋯⋯」劉國松描述。

    早年劉國松曾畫了幅作品,就叫《媽媽你在那裡》,真情流露,力透紙背。我們相互啜飲著桌上的黑咖啡,細細咀嚼著並不如煙的傷心往事。

    「《寒山雪霽》,怎麼成為哈佛大學美術館的收藏?」劉國松理解我對故事的好奇,直接作答。「是我送給李鑄晉教授,感念他的知遇之恩,以及大力幫忙,沒想到,他那麼清廉,直接找作品轉送給哈佛大學美術館,才延伸出許多與哈佛大學的善緣!」

    故事發生在1964年(台北故宮落成啟用的前一年),一群美國學者,包括李鑄晉、高居瀚⋯等多位藝術史學家,專程到台灣。了解故宮寶物南遷後的壯況,他們一行人,到了台灣,直接南下台中北溝參觀。已逝詩人余光中與李鑄晉是舊識,在台北作東宴請遠客,邀請劉國松一併作陪。席間大家的話題聚焦故宮國寶外,李鑄晉也透露他此行肩負遠東水墨發展的考察,走訪香港、日本⋯。

    余光中高度推薦劉國松的水墨創作,建議李鑄晉到劉國松工作室參觀。由於行程安排很緊湊,幾經調整,李鑄晉最後才允諾走一趟工作室。劉國松邀請五月畫會同儕,也帶作品到工作室。當天下午,大家苦等不到,在遲到多時後,李鑄晉才搭著計程車,匆忙抵達,說後面還趕行程,只能逗離15分鐘?大家都感受到遠客的不情願與虛應故事。

    劉國松的成疊作品,任客人翻看,木板牆上,有幅剛畫完、來不及裝錶的作品《寒山雪霽》。當李鑄晉走進作品前,整個人愣住,不發一語,他觀看沈思許久,最後說,他終於找到了,那是他要的感覺。

    在驚艶之餘,李鑄晉興致勃勃,當天在工作室逗留了一個多小時,並要求劉國松及時把作品照片,寄去美國。

    《寒山雪霽》的偶然發現,從此開啓了李鑄晉策劃「新中國山水畫展覽」的善緣,紐約某美術館長Porter Margret接到黑白照片,滿是好奇,還專程跑一趟台灣,為看有色彩的原作。

    台灣畫作出國有望,大家非常期待,劉國松等人靈機一動,在台北羅斯福路天主教堂展覽空間,舉辦了簡單的「五月畫展」,把同儕一起作行銷推薦。

    以《寒山雪霽》牽線的「新中國山水畫展覽」展覽,順利於1966年開幕,並在美國各地美術館巡迴近2年,知名書畫家王季遷、余承堯、陳其寬受邀外,台灣東方五月的劉國松、莊喆、馮鍾睿⋯,全部進入群展名單,劉國松的美國之路,也逐漸成形,沒多久,美國洛克飛勒基金會給了他一年環球旅行奬,劉國松從1966年初離開台灣,先赴愛荷華大學學習銅版畫3個月,隨後在美各地旅遊參觀。1967年獲紐約時報名藝術評論家肯乃德好評,並與紐約諾德勒斯畫廊簽約,成為畫廊代理畫家。

    有如千里馬遇伯樂,感念李鑄晉教授的知遇之恩,以及一路提攜肯定,劉國松以李鑄晉心怡的《寒心雪霽》相贈,一生耿介不阿的李鑄晉不藏私,立即轉贈哈佛大學美術館,該作品自出國門後,一直滯留哈佛大學美術館,直到這回展覽,被借展返台,相隔55年,恍如隔世。

    劉國松對於半個世紀前的往事,記憶猶新,倒背如流。

    「《奔・月-劉國松》藝術史詩電影,又怎麼促成的?!」我再加問。

    劉國松說,2016年美國文理科學院頒發院士獎項給他,地點就是哈佛大學禮堂舉行,頒獎典禮後又舉辦座談會。當時哈佛大學正成立「中國藝術實驗室」,動機是學界發現,一般藝術展覧太侷限,能親炙現場的人次,相當有限。其次,美術史學者認為,要學生肯讀厚原文書,相當辛苦,美學傳承速度緩慢,對傳道授業解惑相當不利,因此希望導入新媒體科技,透過影片拍攝,資料與事實的穿插,把複雜的藝術觀念、現象或景點,拍成電影,方便教學與推廣,其中,中國敦煌石窟成為始作俑者。

    劉國松赴美參加哈佛大學的頒獎典禮,以及學術座談會,第一次見到哈哈佛大學汪悅進教授。他是芝加哥大學知名教授巫鴻的高徒,兩人對中國水墨創新議題,交換意見,相談甚歡,也討論以藝術家個人故事,轉化拍片的可能性。從2016年提議後,汪悅進教授開始籌募經費,直到2017年暑假,才來台灣開拍第一個鏡頭。沒想到,2年後的今天,影片大致完成。當聽到高美館舉辦劉國松來台70週年紀念大展,汪悅進也希望搭便車,分享該影片,因此以展覽同名,並以試片性質,首次向國人公開拍攝成果。

   劉國松對於他個人的人生故事和作品,被轉化成藝術史詩形式,非常開心,也很滿意導演的詮釋視角。影片在台北驚鴻一瞥後,還會被帶回美國,繼續補強,短時間還無法擴大分享,大家還需要耐心等待。

    對於當年「大師」的話題,我們討論了起來。

    「鋪天蓋地的藝術爬梳與中,台灣高雄美術館的學術高度,又有以哈佛大學旗號的影像團隊,一起舉辦大型活動,您怎麼解讀這樣的活動,您創新水墨,蓋棺論定,您還有計劃挑戰master piece嗎!?」我追問。

    劉國松氣定神閒作答,他說,對於大師的認定,每個時代,可能都會不同。

    中國傳統水墨,從早期山川巨流、散點透視。但到了劉國松的年代,他「革水墨的命」、「革中鋒的命」。反觀,現在更年輕的藝術創作者,看待當代水墨,已經連筆,連墨都不要了。

    劉國松舉出今年獲「劉國松奬」的受獎人吳季璁的例子,就是以攝影底片,製造水墨效果,替代傳統筆墨。這麼無筆無墨的創作方式,果然以創意受到評審青睞,而雀屏中選。

    劉國松暗示,黃公望《富春山居圖》雖被公認是史詩級鉅作,但他耗時5年的《喜馬拉雅四季》,也有同樣交出巨作效果。

    而截至目前,劉國松創作的最大尺幅作品是《源》,是五層樓高之大畫,是1952 x 366公分。

    他解釋,那是一棟擁有4架升降電梯,高40米、寬十米的偌大空間,他們看上他的作品,要他為中庭空間量身訂製,最初他們要求先給草圖,但劉國松的繪畫,一向並非意在筆先,而是邊畫邊構圖。由於那個空間太大,電梯又上下升降,必須確保電梯的人在任何高度,都可以穿透玻璃,看到畫面。所以。劉國松用了48張國松紙,拼接起來,創作過程是化整為零,一個區塊一個區塊的進行,最後再綜看全景,過程非常辛苦。

    那時候劉國松不過57歲,因為爬上爬下,還一度暈倒。作品安裝時,更是不易,銀行也請人搭鶯架,用鐵條鎖緊,最後風光啓用,美國運通紐約總公司董事長,親自到香港主持典禮。《源》,懸掛該大樓多年,直到銀行搬家,大空間不再,美國運通香港分行最後把作品卸下,放入他們的倉庫。劉國松輾轉得到消息,爭取購回作品,幾次洽談,他們同意回賣給創作者,但價錢比初次訂購,多了2倍。」

    劉國松記憶分明,巨作重回懷抱,也感欣慰。

    3年前知名學者沈揆一為上海中國藝術宮,策劃「蒼穹之韻——劉國松水墨藝術展」,《源》首次出現在藝術展廳。但中國藝術宮空間沒有那麼高,沈揆一教授,乃奇發異想,以裝置方式,把畫作用三折方式,自高處蜿蜒而下,非常壯觀。

    劉國松強調,《源》之後,沒有再創類似大作品,最近完成的作品,叫《黑洞》,尺寸並不大。

    「等我忙完,這個農曆年之後,我希望能再畫一批大畫」」

    所謂大畫,劉國松解釋,是以4尺寬、5張劉國松紙的尺寸。至於題材還在構思中。

    劉國松曾有名言,說吃6分飽的人,只活60歳,7分飽70歲,以此類推,他自稱自己每天胃口奇佳,可以吃10分飽,因此大家都稱讚他,至少要活過100歲。

    目前出門還能自己開車(紅色Volvo)、除了左耳聽力不好,四肢都很健全,他說自己可以繼續創作。對於創作主題,他不會侷限展覽,而是思考如何留傳後世。

    「這樣的大半生,已經作了許多貢獻?」劉國松略作思考,點了點頭,完全同意。

    他列舉自己為中國文化發展所作的大事有三,分別是:

    第一,出錢出力,幚助許多台灣畫家到大陸展出。從青島、濟南到武漢。畫家跟著他去青島參加開幕。第二站在濟南,他告訴畫家們,如果參加開幕,可以就近去爬泰山,大家也接受建議去了濟南。但武漢站畫家群竟然鳥獸散,讓他們夫婦扛著幾十幅作品上飛機,劉國松太太劉黎模華女士常笑他是現代水墨的傳教士,他也樂當傳教士,因為推廣中國水墨革新,本來就是他的終身信仰,無怨無悔。

    第二,在上海視覺藝術學院,成立「當代水墨藝術研究院」。校長龔學平2年前,力邀劉國松到上海任教,為該校設立不授予文憑的研究院,專門傳授創作經驗。2年前對外招生,招生對象,非大學本科生,也非研究生,而是選擇對水墨藝術有熱忱的專業畫家,有老有少,他們從小喜歡畫畫。結果報名來上課,有多位美術館長、大學教授,劉國松以「高峯班」稱呼。第一、二屆各招考15人,僧多粥少,一位難求。

    第三,與香港水墨會合作主辦「劉國松水墨獎」,提拔40歲以下,有創意的水墨畫家。由王嘉驥、皮道堅、馬維中推薦中港台人選,最後由來自台灣的吳季璁脫穎而出。吳季璁的創作,以攝影底片創作,呈現出完全中國水墨樣貌,但沒有筆,沒有墨了,又為水墨未來,預鋪新路。

    細數劉國松精彩大半生,少人能企及,從1965年以來,劉國松舉辦的個展近百次,半數以上的展覽,都是美術館主動邀請,收藏他作品的美術博物館,包括故宮博物院,大英博物館共有70幾間。

    而研究他的中、英、德文專著有11本,美國與德國的大學教科書引用他的理論與作品圖片者,已有6本。

    值得一提的是,劉國松也是作品被全世界最多美術館收藏者的在世華人藝術家,包括大英博物館、北京故宮博物院及美、德、義、瑞士、澳洲等80餘個國家的美術館都有典藏其創作。

    大半生致力於現代水墨的推廣與傳承,打破既有的水墨觀念,劉國松無疑是現今全球藝術界最有影響力的人物之一。

    早年提出了「革筆的命」、「革中鋒的命」等主張,質疑用筆的重要性,以及藝術之於生活的關聯性,對當時傳統的水墨藝術造成劇烈的影響。

    為了實驗水墨的不同可能性,劉國松從媒材開始作為第一步,最著名的技法便是在紙張上墨後,撕去紙筋留下白線的「抽筋剝皮皴」,而劉國松為了達成理想的效果,甚至因此發明了「劉國松紙」。

    後來在參觀九寨溝後,又以建築用的描圖紙,利用其不吸水的特性,發展九寨溝系列,絢爛迷人的水面波光,同樣為觀者驚豔。

    「奔・月-劉國松」,不只是劉國松1949年以國軍遺族子弟來台70年的紀念,彌足珍貴,更是劉國松集水墨的實驗、創新、昇華的歷程與成果,更是大時代小我大我交織的血淚歷史,還有,水墨繪畫在21世紀中,革筆墨的命、革中鋒的命之餘,更要面對無筆無墨、有影像、有VR、有史詩的嶄新紀元。

    與其說,一廂情願期待劉國松成為傳統大師,不如樂觀地面對,非筆非墨之下,劉國松引領出新水墨時代下的新叩問。

    是的,劉國松已經實至名歸,成為大師中的大師。然而,社會依舊期待不同定義的大師,祝福劉國松,延年益壽,繼續展現他獨樹一格的大師智慧與風範!

 

 

作者為典藏雜誌社社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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