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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詩萍/花甲美魔男之「爸話西遊」之十二

<小孩子都很喜歡豬八戒,奇怪嗎?也許,正因為他直接了當的表明「我雖白目但我很享樂至上啊!」>

小孩子都對豬八戒「很感興趣」。

孫悟空是英雄,調皮搗蛋,但功夫高強。小朋友喜歡,但喜歡悟空的成分,多半是把他當偶像來崇拜。對豬八戒的喜歡,則大異其趣,沒多少人視八戒為英雄,卻有很多人,愛他的「八戒本色」。

本色,並不完全指他的好色本能,而是,他更為直接的,把人的本性裡,「趨吉避害」,「享樂至上」的傾向,發揮得很徹底,而且,華人社會,誰不愛吃?!以吃見長的八戒,自然是華人心底的口腔滿足的潛意識。

況且,他又真真不是一個壞人,關鍵時刻,也會挺身而出。唯其如此,才會博得大眾的喜愛吧!大家覺得唯有豬八戒,最像自己,當然,不是他的長相,而是他呈現的人性特質。

我記得,第一次跟女兒講豬八戒的登場,女兒是很開心的。尤其是,孫悟空智鬥豬八戒,喬裝美女,戲弄豬哥八戒那一段,女兒一直笑啊一直笑!我還來回講了好幾遍。

我多懷念那時女兒聽完這一段,被媽媽催著要睡覺時,還會皺起鼻子,發出「嗷嗷」的聲響,可愛極了。

豬八戒再次出現,是在高老庒。已經到了烏斯藏的國界地。高家三個女兒,最小的,翠蘭,未嫁。但被一個妖精霸佔了。還整整霸佔了三年。都三年了,生米煮成熟飯,幹嘛還不認帳呢?

《西遊記》透過高老庒的下人嘴裡說出原因:「我家太公說,女兒招了妖精,不是長法;一則敗壞家門,二則沒個親家往來。」

看到沒?古代婚姻,從來就不是個人主義下的婚姻,道道地地,是「家庭之間」的聯姻。嫁不對人,娶不對人,都是一家之恥!是家族的面子問題!

妖精,難以見人,當然敗壞家門。妖精,非我族類,與妖精聯姻,何來親族的往來?家族的擴大?

高家太公,當然不爽!四處延攬法師,要拿住那妖怪。但,「前前後後請了有三四個人,都是不濟的和尚,膿包的道士,降不得那妖精。」

可見,騙吃騙喝的和尚、道士,比比皆是。《西遊記》作者還是會借題發揮,罵罵人的。

碰巧,高老庒的僕人,遇見孫悟空了。悟空要他回去稟告,這任務交給他。

高太公經歷幾次和尚道士的訛詐,一聽說又是和尚,本來不感興趣,但又聽說是東土來的聖僧,要去西天取經,便說了句名言:「卽是遠來的和尚,怕不真有些手段。」遠來的和尚會念經!我們東土人士,本來是拿這句話,調侃西域印度來的番和尚,不料,人同此心,西域人也同樣把東土遠來的和尚,當成高手看待!

記住了吧!近廟欺神,過於親近,狎侮滋生,保持距離,維持神秘感,還是千古不變的道理啊!難怪,青春期女兒,不喜歡貼近老爸了!近廟欺神啊~何況,我家小廟,廟主還不是我!

但高太公第一眼,看到孫悟空,印象很不好。他罵小廝,家裡有個醜頭怪腦的女婿,已經打發不了,怎麼又引個雷公(形容猴子很醜)來害他。

孫悟空教訓他,空有年紀,卻不懂事,以貌取人。被罵了,高太公只好讓孫悟空試試。

高太公交待了來龍去脈。三年前,來了個漢子,模樣倒也精緻,姓豬,上無父母,下無兄弟,願意來做個女婿。

高太公見他無羈無絆,就招了他(顯然入贅)。剛開始,還不錯,耕田耙地,不用牛具;收割田禾,不用刀杖。昏去明來,其實也好,只是一件,有些會變嘴臉。

怎麼個變嘴臉呢?

「初來時,是一條黑胖漢,後來就變成一個長嘴大耳朵的獃子。」(女兒笑了,笑點好低,真單純。)

「腦後又有一溜鬃毛,身體麤糙怕人,頭臉就像個豬的模樣。」(女兒又笑了。)

「食腸卻又甚大,一頓要吃三五斗米飯;早間點心,也得百十個燒餅才夠。喜得還吃齋素,若再吃餫酒,便是老拙這些家業田產之類,不上半年,就吃個罄淨。」(女兒那時當然不懂什麼齋素,但一聽三五斗米飯,百十個燒餅,可樂了。那陣子,我逗她吃飯,就說學豬八戒,她便會大口吞菜飯。)

唐三藏說了句公道話,「只因他做得,所以吃得。」,他能做這麼多事,吃這麼多,也合理啊!

高太公接著繼續抱怨。

「吃還是件小事,他如今又會弄風,雲來霧去,走石飛沙,諕得我一家並左右鄰舍,俱不得安生。又把那翠蘭小女關在後宅子裡,一發半年也不曾見面,更不知死活如何。」

說著說著,顯然哀戚。

孫悟空答應他,幫他除妖。說完,便帶著高太公到後邊宅子裡,破門而入。只見那小女兒翠蘭,虛弱無力。

從她口中,知道這陣子,那妖怪天明就去,入夜方來。雲雲霧霧,往回不知何所。悟空讓高太公帶回女兒,自己搖身一變,變成那女子的模樣,獨自坐在房裡,等那妖精。

女兒聽到孫悟空變成那女子,立刻嘻嘻哈哈。繼續講,爸爸繼續講。

我學著孫悟空,閉眼,突出食指中指,口中唸唸有詞,我變我變我變變變。夜裡,一陣風吹過。呼呼呼呼,果然妖怪回來了。

長得真醜,黑臉,短毛,長嘴,大耳,穿一領青不青、藍不藍的梭布直䄌,繫一條花布手巾。

反正就是很矬的樣子,(衣著不甚有品味!)

孫悟空暗笑:「原來是這個買賣!」(輕蔑味,不過是這等貨色啊!)

孫悟空,噢,已經變身成小姐翠蘭了,也不去迎他,也不打招呼,就逕自睡在床上,裝病,嘴裡發出嗯嗯阿阿的呻吟。

那妖怪,不識真假,走進房,一把抱著悟空,噢不,那女子翠蘭,就要親!(我努起嘴,作態要親女兒,女兒推開我的臉,繼續講啦,爸爸!繼續講。)

那悟空,心頭一笑,「真個要來弄老孫哩!」

他便使個拿法,托著那妖怪的嘴,假裝要親,卻,虛晃一招,讓那色迷迷的妖怪,一撲空,順勢,摔下床去。(女兒拍手叫好,哈哈哈)

那妖怪爬起身,自我解嘲,「姐姐,你怎麼今日有些怪我?想是我來得遲了。」

那悟空,噢,那翠蘭,搖頭說,不怪,不怪。

妖怪說,不怪,幹嘛摔我一下?!

我望著女兒,女兒笑了。好像,我就是豬八戒!

孫悟空嬌聲說,人家我今天不舒服嘛!我平常不是都開了門,在等你嗎?你就脫了衣服上來睡覺唄!那妖怪真的聽了話,脫光衣服,上床一摸!咦,人呢?

那瞬間,悟空已經跳到淨桶(馬桶)上。妖怪摸不到人,喊著,姐姐,你在哪裡啊?悟空說,你先睡,我上個廁所就來!妖怪上了床,等著。

悟空這時嘆口氣。

妖怪說,怎麼了,唉聲嘆氣的?我到你家,也不曾白吃你們的。替你們家做了那麼多的事,如今,你身上穿的錦,戴的金,哪樣不是我給的?一年四季,有花果觀玩,一年八節,有蔬菜烹煎,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看到沒?女人為何老愛罵男人「你豬八戒哦!」?只因,豬八戒說得好,女人怎麼老是不滿足呢?我只是借題發揮,沒別的意思哦!我「最不豬八戒啦!」)

這時,孫悟空借用了高太公的話,來教訓那妖精。

女性哀怨:我父母罵我,與你做了夫妻,全沒禮體。長得醜陋嘴臉,見不得親戚朋友,又不知你的來歷,玷辱門風。

妖精不知道,這是孫悟空探他的底,竟老實說了,「我家住福陵山雲棧洞。我以相貌為姓,故姓豬,官名叫做豬剛鬣。」

孫悟空心中暗笑,真好騙。

但他故意再試探。可是,我父母找了法師來抓你呢!

妖精一派輕鬆,怕什麼,我有天罡數的變化,九齒的釘鈀,怕什麼?就算請了九天蕩魔祖師下界,我也有交情,怕什麼?

孫悟空再試。聽說請了齊天大聖呢?妖精確實嚇了一跳。既然如此,那我們兩口子做不成了。說完。要走。

孫悟空說哪裡走?一把抓住妖精,一手把自己臉一抹,變回齊天大聖樣子。

妖精化身一變,脫身而去。孫悟空舉起金箍棒,往那陣風打去。那妖怪,化成萬道火光,往他自己的妖洞飛去。

悟空隨後追趕。只見那妖精,入洞,取出一柄九齒釘鈀,正面迎來。悟空好奇,你怎麼知道我老孫名號?

這時,妖精說唱了一段(這是明清時代,說書話本的體裁使然。)說他本是天蓬元帥,專管天河水師(管海軍啦),只因喝醉,戲弄了嫦娥(酒品不好,酒醉毛手毛腳),被貶下凡,又投錯豬胎。

兩人接著大打出手,從二更天,打到東方發白。足足打了六小時之久!(可見豬八戒功夫不差)

妖怪還是不敵,逃進山洞。

悟空回到高老庒,數落了一頓高太公。認為人家妖精也不算壞,天神下界,替高家做牛做馬。對女兒也不錯,幹嘛嫌人家!

但高太公堅持妖怪女婿,不妥。唐三藏又要孫悟空好事做到底。悟空於是再去挑戰妖精。

妖精拿出九齒釘鈀,悟空笑他,幹嘛老拿把菜園種菜的傢伙?妖精生氣了,說這可不是凡間之物,是神水鐵,經過太上老君的鑄造,玉帝封他為天蓬元帥,欽賜給他當武器。

孫悟空一聽,這釘鈀竟有這番來頭,那不妨試試,你拿它,「築我一下」(刺我一下)。

嘿嘿,完全沒事。反而震得妖精,手麻腳軟。妖精問他,你大聖好端端的,沒事跑到這偏僻高老庒,管閒事幹嘛?

孫悟空提及跟唐三藏西行取經,路過此地。妖怪一聽,丟了釘鈀,說我就是在等西行取經的師父啊~悟空疑惑,起疑。妖怪跪在地上發誓,「阿彌陀佛,南無佛。我若不是真心,還叫我犯了天條,劈屍萬段。」

悟空於是帶他回去拜見唐三藏。

這就是唐三藏西行收的第二個徒弟,豬八戒。但,法名沙悟能,是觀世音菩薩命名的。三藏只能接受。於是,唐三藏為斷了五葷三厭的二徒弟,取了別名,叫八戒,戒五葷戒三厭,謂之八戒。

從此,世間有了豬八戒。我發出嗷熬熬的豬啼聲,要親親女兒。

女兒跳下床,跌跌撞撞,往媽媽那裡跑去。

你走開啦,豬八戒。你走開啦,豬八戒。

這世界,多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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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話西遊之十

爸話西遊之十一

作者為知名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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