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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詩萍/花甲美魔男之「爸話西遊」之七

<西遊領隊要登場了!為了他,觀世音親自挑了隊員,並遠赴長安進行面試。他就是唐三藏,民間印象最知名的大和尚!>

女兒還小的時候,我們夫妻喜歡在她要睡覺前,一起躺在床上,哄她入睡。三人東扯西扯的,很是歡喜。

如果是唸故事書,或我自己編故事,女兒會聽著聽著,瞇上眼。有時假睡,有時不久便沉沉睡著。

我喜歡試試,看她真睡假睡。通常是輕聲的說,爸爸要親妳嘍。如果假睡,她會有忍住笑意的表情,如果是真睡,那你即使親她兩三次,她也沒反應。

這種遊戲,我百玩不厭。因為,我知道玩這遊戲,是有賞味期的。如同我跟她講《西遊記》一樣,怎麼可能一輩子講下去呢?父與女,講故事,有賞味期的。

我呆呆望著女兒。女兒突然張開眼睛,「怎麼不講了,爸爸?」

我閃神,以為她睡著了。

我問她,爸爸剛剛講到哪裡?

你講到觀世音來到五行山下,要看到孫悟空了。我捏捏她肉肉的小臉頰,「原來妳都沒睡哦!」快講,繼續講。女兒側身,面向我斜躺的方向。

話說那觀世音菩薩,繼續往前。忽然,金光萬丈,瑞氣千條。

果然排場不一樣了,比起豬八戒,沙悟淨,白龍馬,出場的規模,這位主角,可是大明星架勢了。

「孫悟空要出現了!」女兒說。

對,孫悟空被壓了五百年,終於要再度亮相了。

觀世音向前一看,五行山,山上果然有一幅如來佛的「壓帖」,正是這壓帖,才壓得住孫悟空。

孫悟空一聽有人來了,精神為之一振。放眼看去,赫,此人必然來頭不小,因為,土地公、山神、負責監押大聖的天將,竟然都一一向前拜見這位來客(很顯然,天上地上都差不多,官大馬屁多,不是首長出巡,哪來這麼多跟屁蟲!)

菩薩看那猴子「壓於石匣之中,口能言,身不能動。」

菩薩問,你還記得我嗎?孫猴子怎不記得,不就是你參與圍毆,我才中箭落馬的嗎?但,剛才那段只是心中的小劇場演出,孫猴子被壓了五百年,早就學乖了,幹嘛耍嘴皮子,繼續吃苦?!

他立刻乖巧的回答:你就是那南海普陀落伽山救苦救難大慈大悲南無觀世音菩薩!

厲害吧!被壓了五百年,竟然沒有語言退化症,也沒有失智症,還能一口氣,連珠炮似的唸出觀世音菩薩全名,你說你說,這孫猴子是不是變更精明了。記住啊~各位,人要識時務。

觀世音菩薩雖是天上大神,聽到孫猴子一口氣記得她的全名,會不爽嗎?歐買尬,再來一遍,要一口氣,很有誠意的:南海普陀落伽山救苦救難大慈大悲南無觀世音菩薩!這菩薩不免要裝腔作勢,教誨一下孫悟空。

這悟空不笨,隨即吟一首詩(嘿嘿,猴子作詩,史上頭一遭,金氏紀錄。):「人生心一念,天地盡皆知。善惡若無報,乾坤必有私。」怎樣?猴子有頓悟吧!我孫猴子有心改過,天地佐證,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您放心啦。

觀世音決心再收他,要他留在這,等西行取經人來,自會救他出來。觀世音正要為他取名,孫猴子說已經有名有姓了,叫孫悟空。

觀世音大喜,前面收的兩個徒弟,都是「悟」字輩,真巧,真巧。西行團隊,有猴隊長了,有豬隊友了,有沙和尚了,連專屬坐騎司機都有了,接下來,是去找尋那團隊領導唐三藏了。

《西遊記》確實有所本,唐朝僧人玄奘(俗名陳禕),他在唐太宗貞觀三年(西元629年),從長安出發,西行取經,抵達天竺國(古代印度),一去十七年。路遙知馬力,餐風露宿,穿過大漠,高山,荒涼山谷,險惡溪流,不同的民族,國家,經過新疆,中亞多國,路上還不時遭遇山賊強盜。

現在計算他的路程,約莫五萬餘里,(沒有飛機,沒有高鐵,沒有鐵路,沒有汽車,甚至也沒馬車,他主要靠騎馬,以及經常的徒步。)他帶回梵文佛經六百五十七部。

他口述了這段歷程,門徒為他筆錄,集結成《大唐西域記》。再之後,門徒又為他撰寫《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開始有了「神化」玄奘的描述,這為之後的種種西遊話本,開了神話的源頭。

這大慈恩寺,是玄奘歸國後,在那譯經主持的寺廟,至今超過一千三百多年,仍屹立不搖,非常壯觀。好,《西遊記》既然是「神化」了唐三藏,當然要戲劇化的安排他出場啦。

玄奘是在貞觀年間出國的,西去十七年,回來還是貞觀年間,最戲劇化的背景,無疑是唐太宗李世民了。為了讓玄奘的出場,有被神化的前提,於是,《西遊記》用了兩回,描述唐太宗因為協助父皇開創帝業,殺人無數,血流成河。不免夜半不時驚魂,做惡夢。

這時,作者替我們解釋了,何以廟門上,左右護法是尉遲敬德、秦瓊。

這兩人追隨唐太宗,忠心耿耿。知道太宗夜夜惡夢,志願在皇宮站崗。說也奇怪,他們兩人一值班,當夜,太宗便得好睡。

可是?沒錯,你問得好,這兩人總不能夜夜站衛兵吧?

唐太宗想了個方法,叫畫師把兩人畫在大殿門上,一左一右,沒想到,惡鬼還真好騙!傻傻分不清,從此唐太宗也就高枕無憂了。前門擋住了,妖魔可以從後門來啊!

好,太宗想想,那讓直言不諱的魏徵,把守後門吧!平常我太宗怕你魏徵,現在看你魏徵怕鬼不!嗯,有效哦。也一夜無事。但太宗畢竟被嚇到了。身體狀況持續走壞。太后不安,召集群臣,商議後事。

以下段落,全是為了合理化,神格化玄奘的出場,而掰弄的情節。

太宗終於不治,死之前,魏徵交給他一封信,碰到崔珏時給他。這崔珏何人?是太上皇,太宗老爸的重臣,死後掌管陰間生死文簿。與魏徵有私交。魏徵在信裡替太宗求情,要崔珏幫忙,放太宗還陽。(有權力,真好!有關係有人脈,真好!)

太宗到地府後,果然遇見崔珏。崔珏豈有不幫的理由?

但他一路帶著太宗穿過陰曹地府的重重關卡,也帶有教育太宗的意義。讓他看到十八層地獄,看到奈何橋,看到被他「玄武門之變」喪命的兄弟李建成、李元吉,來跟他索命。看到太宗闖天下,殺戮的六十四處煙塵,七十二處草寇,眾王子,眾頭目的鬼魂。

這些都是伏筆,預留了玄奘出場的線索。最終,太宗還陽了。他還有二十年的陽壽。活過來的太宗,知道自己殺戮罪孽,今後一定要為生者造福,為往生者安魂。他著名的放出三百多名死囚,約定一年後回來的故事,被巧妙的穿插在這裡。

你若跟我一樣,屬於老世代,怕多半讀過宋朝歐陽脩的〈縱囚論〉。他評論的,也是這段事蹟。在為死者安魂的部分,則由皇家出面辦一場規模宏大的「水陸法會」。該由誰來主持呢?

照過來,照過來,玄奘,於焉登場了。

這玄奘被描述成「自幼為僧,出娘胎就持齋受戒。(這是成分好)他外公是當朝一路總管殷開山。他父親陳光蕊,中狀元,官拜文淵殿大學士。(這是血統純)一心不愛榮華,只喜修持寂滅(只想達到涅槃的境界)(這是修為夠)。」

這樣的和尚,皇室怎能不愛?

一旦成為皇室御用的水陸法會主持人,名聲當然一傳三千里。連東遊長安城的菩薩也知道了。觀世音透過巧妙安排,終於把錫杖,袈裟,轉交到了玄奘的手上。但觀世音菩薩還要考考這玄奘的實力。

穿了袈裟,舉著錫杖的玄奘,在水陸法會裡講經。他先唸了《受生度亡經》,又談了《安邦天寶篆》,又宣了《勸修功卷》。突然台下有人厲聲高喊:「那和尚,你只會談“小乘教法”,可會談“大乘教法”麼?」

玄奘是行家,一聽便知,發問者是高人。(當然是高人,就是觀世音菩薩啊!)他趕緊下座,驅前請益。

菩薩告訴他,小乘教法,度不得亡者超生。唯有大乘佛法三藏,能超亡者升天,能度難人脫苦,能修無量壽身,能作無來無去。

這時唐太宗來了。一看,這不是當日把袈裟,錫杖,送給他,要轉交玄奘的人嗎?

此刻,菩薩告誡大乘佛法,在大西天天竺國大雷音寺。太宗問,可還記得,菩薩說可。太宗請求開示,菩薩真身顯露,登上講壇,托了淨瓶楊柳,右邊站著徒弟惠岸,手執長棍,精神抖擻。人人喊著:「好菩薩!好菩薩!」

觀世音菩薩一邊開示,一邊漸漸消失於空中。

但消失之前,飄落一張簡帖,上面寫著:「禮上大唐君,西方有妙文。程途十萬八千里,大乘進慇懃。此經回上國,能超鬼出群。若有肯去者,求正果全身。」

太宗聽了當下表達派人前往天竺國的意願。此時,玄奘向前施禮,說「我願意」。這便促成了玄奘的西行取經。

但,玄奘,怎麼有三藏的名號呢?細心的讀者,有沒有留心啊?唐太宗畢竟是史上知名的好皇帝,他留心到了。他說既然菩薩現身,說西天有經三藏,那玄奘你就號作三藏,如何?皇帝賜名,誰敢說不好!玄奘點頭,從此,世間有了一個唐三藏!

他將引領一支雜牌軍,度惡水,攀高山,越沙漠,走荒棘,為後代舖出一段極為精彩的,西遊記!

延伸閱讀-

爸話西遊之一

爸話西遊之二

爸話西遊之三

爸話西遊之四

爸話西遊之五

爸話西遊之六

作者為知名作家

●經授權刊載,原文分享於作者臉書。

●專欄文章,不代表i-Media 愛傳媒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