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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詩萍/花甲美魔男之「爸話西遊」之五

<孫悟空大戰二郎神,你變我變我們變變變,每個有本領的孩子,都該有一點點「壞壞」的天性,不是嗎?——太上老君、如來佛,接力對付孫悟空!女兒聽著聽著睡著了>(下)

   二郎神大戰孫悟空,是精彩的大鬥陣。孫悟空幾乎完全「受制於」二郎神!為何天庭一堆戰將,偏偏觀世音菩薩要推薦二郎神,去對付孫猴子?

   「以壞制壞」似乎是唯一解答。這裡所謂「壞」,並非邪惡,卑鄙無恥的壞,而是指人生經歷的曲折,因而培養出的「體制外」的思維與能力。

    孫悟空非人類所生,野性十足,沒有人性包袱。要對付他,不容易。

    二郎神,出身天帝世家,但母親身為玉帝的妹妹,卻愛上凡人!還私自下凡,生了個兒子。玉帝嚴懲親妹妹,把她壓在桃山下。直到二郎神長大,學得一身本事,才以斧頭劈開桃山,救出母親。

    這段故事,孫悟空顯然是知道的。

    正因為有了這段不光彩的醜聞,玉帝對這外甥不算親密,這外甥對天庭也保持叛逆叛逆的情緒。這便是何以一開始,玉帝完全不曾想到有這外甥可用!

    而觀世音菩薩在推薦二郎神給玉帝時,也強調了二郎神是「聽調不聽宣」,換句話說,你玉帝有事要用他,可以,但沒事,要給他囉里囉唆的,那抱歉,免談。總之,這二郎神,就是個很性格,而且有真本事的大將,就對了。

    所以你也就可以明白,為何他對付孫悟空,硬是有辦法!他似乎能洞燭先機,總是預先能判斷那孫猴子的使壞,是往哪個方向走!而且,他看來會練兵,會用兵。

    他要天兵天將,在天羅地網之中,網開一面,那一面空隙,他選擇相信自己的兄弟子弟兵。要他們負責圍困,追捕孫悟空。

    他還深知,這孫猴子,畢竟是千年修煉的「妖精」(不是人不是仙不是鬼,當然是妖!)。因此對付他,還需要照妖鏡,才可以像衛星定位系統一樣,讓孫悟空無所逃於天地之間!

    單就這點,他遠比一堆頭銜漂亮,制服很帥,但幹不了大事的天庭大神,高明多了!也就是,二郎神接地氣,會辦事!

    女兒聽我講二郎神大戰孫悟空,津津有味。小孩子有一種天份,愛玩接龍遊戲。

    孫悟空七十二變,變變變,但二郎神也會變,而且追著你變,像玩接龍,你變鳥,我變鷹;您變魚,我變鷀;你變蛇,我變鶴;你變花鴇,我變人用彈弓射你!

    這麼一來一往,節奏明快,一物剋一物,小孩子聽起來就興奮!

    爸爸怕誰?怕媽咪。女兒說。媽咪怕誰?怕泠泠。女兒說。泠泠怕誰?怕媽咪。女兒說。那誰怕爸爸?沒人怕爸爸。女兒說。

    當我講到,猴子變成一座土地公廟,尾巴豎在後面,嘴巴是廟門,牙齒是門扇,舌頭是菩薩,眼睛是窗戶,想拐騙二郎神進去,然後咬他一口時,二郎神發現了,決定搗孫猴子的眼睛,踢孫猴子的牙齒,猴子一驚,立刻消失不見!(我用兩根指頭,假裝要掐她吧眼,要戳她的牙,女兒笑得花枝亂戰!)

    但,這回,孫猴子能去哪?四周天羅地網。還有照妖鏡,緊緊盯著他。

    更糟的是,這是一場圍毆!「眾天丁佈羅網,圍住四面;李天王與哪吒擎照妖鏡,立在空中(空中偵查機的概念);真君把大聖圍繞中間,紛紛睹鬪哩。(果然天庭都在墮落中,竟然紛紛下注,看誰會贏?)」

    孫悟空打不贏二郎神,沒錯。可是,並不意味他會輸。他叫「齊天大聖」,但僅僅是「齊天」,並非真的等於天庭!還差得遠呢!

    觀世音菩薩,太上老君,兩位大仙,就站在天庭這一方,等待機會,適時出手。觀世音要用她的淨瓶楊柳,丟那猴頭,助二郎神一臂之力。

    但太上老君,嫌磁器易碎不好,建議用自己的「金剛琢」(又名金剛套),是錕鋼摶煉的,還被太上老君加了丹藥進去,「養就一身靈氣,善能變化,水火不侵,又能套諸物。」看來最適合丟那隻猴子啦。

    果然,這孫猴子力戰二郎神,已經非常吃力了,哪能分心!這時,金剛琢從空墜下,打中了孫悟空的天靈蓋,他立馬跌了一跤,爬起來要跑,誰知二郎神的那隻哮天犬,隨即衝上前,咬住孫猴子的腿,緊咬不放。

    周遭人等立即壓制他,用繩索捆綁,還特地拿「勾刀穿了琵琶骨」讓他不能再施展變化。這「鎖住琵琶骨」的段落,一直是武俠小說裡對付高手的殘忍手段。

    金鏞小說《笑傲江湖》,改變成電影的《笑傲江湖之東方不敗》,日月神教前任教主任我行,練成吸星大法,動輒以人做為練就神功的犧牲,後來教眾受不了他,背叛他,把他關起來,鎖在牢房內,電影裡,用的就是兩柄勾刀外帶鎖鏈,穿過他的琵琶骨!

    琵琶骨在哪呢?就在肩胛骨與鎖骨之間。試著想想,勾刀帶鐵鏈,穿過肩胛骨鎖骨,痛不痛?當然痛啦!

    更關鍵的是,孫悟空的七十二變神功,不光是口中唸唸有詞,還需要,手部的動作,加以揮灑。一旦琵琶骨被鎖住,也就大大限制了上半身,包括手部的行動力,孫悟空等於變成廢人一個!噢不,廢猴一隻!

    但捉拿孫悟空不易,要處置他,又談何容易!這一段,我女兒也愛死了。因為,孫悟空,殺不死。話說,孫悟空被押去斬妖臺,「刀砍斧剁,鎗刺劍刳」傷不了他!那好,用火吧!也不成。那,雷劈吧!劈哩啪啦,炸一頓,咦,也沒事。

    女兒聽到這裡,會呵呵大笑。「再講一次」,「再講一次」。她似乎很感興趣,為何孫悟空怎樣都不會受傷,不會怕痛!

    這時,太上老君道出秘密了。原來,孫悟空,偷吃了蟠桃,盜飲了御酒,又吞下一堆仙丹,當然已經練成金剛之軀。用對付一般妖怪的方法,是沒有辦法的!

    那怎麼辦?我看看女兒。女兒看看我,那怎麼辦?爸比。這老君想了想,把他關在我的八卦爐裡,燒他成灰燼吧!

    但燒了足足七七四十九日,一開爐,喝,那大聖縱身一跳,完全沒事,只是一雙眼睛,在火爐裡燒了四十九日,被燒成一雙「火眼金睛」,滿目透紅,更為嚇人了!

    這孫猴子意外被抓,還被穿了琵琶骨,痛得要死,被悶燒了七七四十九日,一肚子火氣,出了爐,見人就打,一路打遍天庭,驚得玉帝趕緊下詔,請西方佛老前來幫忙。

    這佛老是誰?是大名鼎鼎的如來佛。孫悟空的命運,將因他,而改觀。如來佛跟孫悟空的對話,是充滿教育性的。

    孫悟空表明了,跟劉邦、項羽看到秦始皇車隊威儀時類似的心志,「大丈夫當如是也」、「某可取而代之」,他說:「靈霄寶殿非他久,歷代人王有分傳。強者為尊該讓我,英雄只此敢爭先。」

    更豪氣吧!這死猴子。

    但佛祖只是笑笑,說玉皇大帝「苦歷過一千五百五十劫。每劫該十二萬九千六百年,你算他該多少年數,方能享受此無極大道?你那個初世為人的畜牲,如何出此大言?不當人子!不當人子!」

    我算過了,如來佛要孫猴子算的年數,是兩億零八十八萬年(200.880.000)!想要當上玉皇大帝,足足要吃兩億年的劫難!才有你這隻不知死活的猴子所看到的玉帝威儀,你真是不懂事啊!就是這意思,懂了嗎?

    以後,我們在成長的過程中,以後,我們不小心對年輕世代的批評中,都會不時聽到,或說出類似的話素!其中的語意,不過就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真不懂事」,「這世界哪裡有不勞而獲,輕易取得的成功啊!」之類的老傢伙語彙。

    孫悟空當然跟所有「叛逆世代」一樣,跟所有「憤青」一樣,哪裡聽得下去!但,「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他很快要倒大霉了。接下來,是如來佛教訓孫悟空,最精彩的一段。

    孫悟空自負,有七十二變,觔斗雲一翻十萬八千里。如來佛只是笑笑,那你從我手掌心,翻翻看?小孩子好騙啊!換成像我這樣,飽經風霜,受盡折磨的花甲美魔男,如來佛伸手,一隻手掌寬的大小,要我翻翻看,我豈會上當?

    天下沒有這麼容易騙人的勾當,不是嗎?

    就像我每次看到一堆老男人,輕易犯了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輕易相信天上會掉下美麗誘人的禮物時,我都會笑一笑,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你怎會輕易相信,天下有這麼輕易的打賭呢?

    可憐那孫猴子,竟然信了,打賭了。他道聲「我出去也!」一翻,十萬八千里。他看見五根肉紅柱子,撐著一股青氣。他心想,終於翻到世界盡頭了。留個記號。

    他拔下毫毛,變一支筆,跟許多遊客一樣,喜歡「到此一遊」,只是他留下的簽名是「齊天大聖」。

    但,猴子啊畢竟仍是獸性不改,他在第一根柱子下,撒了泡尿。(女兒知道了吧!以後妳再看到有男人在路邊,在角落尿尿的,都是獸性不改的。知道嗎?)

    這猴子得意洋洋,回到佛祖處。

    不料,佛祖淡淡的出示手掌,中指有簽名為證,第一指有尿騷味為證,賴不了啦。孫悟空心想不妙,要逃。他能逃得了如來佛的手掌心嗎?當然不能。他的故事,要在五百年後,行經五行山的一位向西方取經的和尚路過時,才有新一頁的篇章。

    女兒,好聽嗎?還要爸爸繼續講下去嗎?我看著女兒,她悄悄的睡著了。她真美。如一朵綻放的小花。

    數年後,他爸爸的好友,看她長大的詩人許悔之,會送他爸爸一本新書,書名《就在此時 花睡了》。

    女兒一邊聽我爸話西遊。一邊睡著了。

    世界靜悠。我心安寧。女兒如花,滿足的睡著了。

 

延伸閱讀-

爸話西遊之一

爸話西遊之二

爸話西遊之三

爸話西遊之四

 

作者為知名作家

●經授權刊載,原文分享於作者臉書。

●專欄文章,不代表i-Media 愛傳媒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