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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亞君/什麼是不敢說出名字的愛?

    和朋友閒聊講到王爾德,我說好喜歡他,近乎崇拜的,喜歡一個為愛卑屈受辱,卻還眼底有光的人。

    我不禁想起兩部有關王爾德的電影,一部是1997年《王爾德和他的情人》,電影中25歲的裘德洛演王爾德的同性情人道格拉斯令人驚豔,而王爾德幾幕法庭對同性之愛的抗辯,讓我跪拜、讓我肅然起敬。

   另外一部是2018年的《快樂王子:王爾德》,這部電影我是在網路上幾乎用快轉的方式看完的,你怎麼可以面對一個堅毅說出「心是用來碎的」的作家,導演卻從一個落魄、骯髒、齷齪、不堪的晚年生命,去詮釋一個偉大的天才劇作家的愛情,讓人超級不忍。(我求求你們千萬別去搜看後者這部電影)。

    這個出生1854的劇作家,曾經風靡整個倫敦,所到之處無人不為之拜倒,他的每齣戲,首演都是萬人空巷,他是倫敦的文化中心、交際中心。他同時是人夫、人父,更是一名同性戀者。他當然是一名渣男,他的名聲,足夠他在同性戀人之間,輕狹過一個又一個。直到他遇見貴族子弟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當然愛王爾德,可惜他更愛自己。這個貴族子弟驕縱放蕩,把王爾德當作胸前的一朵花,他炫耀似的,要讓全倫敦的人知道他和王爾德的同性之戀。喔,那個時代,還沒有「同性戀」這個辭彙,他們說「雞姦者」。

    當道格拉斯有著侯爵貴族身分的父親,用粗鄙的言辭污辱這對戀人之時,所有王爾德身邊的朋友都勸他:不要理會,走開便是。

    但王爾德不,他要為他所愛辯護,他要告這個侯爵毀壞他的名譽。其實他哪是在乎自己的名譽,他要護著的是他的愛人。

    上了法庭,王爾德儘管雄辦滔滔,但在律法下節節敗退,當局對王爾德發出逮捕令,罪名是雞姦罪以及嚴重猥褻,朋友們又來勸了:快逃!快上火車,你得離開這個國家。

    但王爾德想逃嗎?沒有!

    他說我一生挑戰英國的醜惡、偽善,寫書或者面對舞台劇時,我只關注文學、藝術的事,不是去評斷善良或邪惡,只管創造具有美感的作品。

    你聽到他在法庭上說的那些嗎?

    當法官質疑盤問他:「什麼是不敢說出名字的愛?」,王爾德猶豫片刻之後,自信地辯道:

「不敢說出名字的愛,在本世紀,是年長男性對年輕男性的偉大的愛,如同大衛和約拿單之間的,如同柏拉圖為他的哲學而做的根本,如同你在米開朗基羅和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中找到的。正是那般深深的心靈的愛才如完美一般純淨。它支配並滲透了偉大的藝術⋯⋯他是自然的、是智慧的,並循環地存在於年長男性與年輕男性之間,只要年長者有智慧,而年輕者看到了他生命中全部的快樂,希望以及魅力。以至於這愛本該如此,而這個世界卻不能理解,這個世界嘲笑它,有時竟然讓這愛中之人成為眾人的笑柄。」

    我的天。在那個時代,十九世紀初的人,當然會覺得這是狡辯。但就算是。就算是。

    你看到一個人為了維護他愛的人,調度了一切他所能夠的知識視野,要告訴你:這就是愛,且純真無比。你們這些笨蛋!笨蛋。

    這是多麼崇高的勇氣。

    王爾德當然不是笨蛋。他說了這些,只是秉持著自己一顆會跳動的心。他將要入獄服刑,道格拉斯這個自私的傢伙,在王爾德失去一切掌聲名譽金錢,並被口水淹沒之後,必將離開。他難道看不清嗎?

    他懂啊。懂,他還是慷慨赴義。心是用來碎的。王爾德的名句。

    當你步步為營,小心謹慎。其實後面只有一個理由:你輸不起,也不想賭上現下的一切。而王爾德不。

    人生處處都是一個選擇。你可以當主角,也可以當註腳。我押得起、扛得住。我願為愛卑屈受辱,且眼底有光。

    沒有對錯,選擇而已。

 

 

作者為寶瓶文化社長兼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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