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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詩萍/花甲美魔男之「亂彈聊齋」人鬼狐妖之二十八

<多美的名字啊,辛十四娘!當她穿越時空,跨越人狐,穿著紅衣紅鞋涉水而來時,有哪個男人能夠抗拒呢!>(中)

    紅色,之魅惑,在於它的弔詭。紅,是熱情,活力的象徵。然而,危險訊號,亦首選紅色!你看那美眉迎面向你走來,全身大紅,或腳登紅鞋,美麗無可抵拒,但危險就在下一步,你老婆在一旁不斷發出一級紅色警報,哦咿哦依,腦公你快完蛋了!

    二十世紀,締造美國電視寵兒一代風騷的帥總統甘迺迪,英年早逝後,糾纏他的身後評價之一,無疑是他跟一代妖姬瑪麗蓮夢露的緋聞。

    而,瑪麗蓮夢露身著一身紅衣紅鞋的性感造型,尤其風靡一時,當她在白宮,像生日禮物一般,跳出來,向年輕英俊的甘迺迪,唱出「噢,親愛的總統先生」時,其實,魅惑無窮的當下,也許亦早已鋪陳出紅色誘惑,紅色警訊的伏筆吧!

    紅啊紅,妳是美,妳是魅,妳是勾人魂魄,妳是我無盡的沉淪。

    我說的,應該是馮生,再次看到辛十四娘,出現於他面前,那一瞬間的,決心沉淪的勇氣。老嫗叫僕人傳喚了辛十四娘,她豈敢不來。不多久,來了。

    僕人喊著:呼得辛家十四娘至矣。「旋見紅衣女,望嫗俯拜。」跪下去拜,顯見老嫗與辛十四娘,兩人地位的落差。

    是的,看看老嫗的言辭便知。老嫗拉她起來,說:「後為我家甥婦,勿得修婢子禮。」以後妳是我家的外甥媳婦了,不用行這樣的婢女禮節啊。

    女子起身,默默無言。老嫗伸手「理其鬢髮,捻其耳環。」這段文字把老人家疼惜美少女的無言之情,寫得多美!幫她整理一下鬢髮,摸摸她的耳環。老少相對,一個看盡人間繁華,一個初嘗人生美好。

    接著,純屬女人間對話。

    老嫗問:「十四娘近在閨中作麼生?」妳最近忙什麼啊?紅衣女低頭回:「閒來只挑繡。」沒什麼啊,有空便刺刺繡。紅衣女邊答便回頭看看書生,顯得害羞不安。

    老嫗趁勢說,「此吾甥也。盛意與兒作姻好,何便教迷途,終夜竄谿谷?」這是我外甥,他有意要跟妳結緣,妳怎麼拒人千里,讓他在山谷裡終夜迷路晃蕩啊?

    紅衣女低頭不語。老嫗再進一步,「我喚汝,非他,欲為阿甥作伐耳。」我找妳來,不為別的,是要替我外甥作媒啊!美女繼續沉默。

    老嫗不管,叫人把床榻鋪開被褥,一副要兩人即刻生米煮成熟飯的樣子。「命掃榻展䄄褥,卽為合卺。」這美女終於打破沉默,說要經父母同意。

    老嫗官大架子大,「我為汝作冰,有何舛謬?」我替妳作媒,有何不可?

    美女雖卑下,機鋒不差。她不卑不亢:「郡君之命,父母當不敢違。然如此草草,婢子卽死,不敢奉命!」天啊,我也愛上這紅衣女了!您要我嫁,說真的,我父母也不敢違抗您。不過,您如果這麼草率,未經我父母同意,逼我成婚,我是死也不肯的!

    氣氛僵了,怎麼轉場?老嫗終究見過世面,立刻微笑點頭,「小女子志不可奪,真吾甥婦也!」

    不但立刻找下台階,還非常長輩的,拔下紅衣女頭上的裝飾金花一朵,交給書生,算是定情之物,叫他回家,挑個好日子,來迎娶。隨即,叫人送紅衣女回去。

    這時,遠處雞鳴,天色將明,老嫗讓僕人送書生出去。才離開不遠,書生一回首,赫然「則村社已失,但見松楸濃黑,蓬顆蔽冢而已。」房舍庭園都不見了!但見幾株巨大黑松,伴隨幾座舊墳而已。

    書生站在那,想想,方覺悟到,這裡是薛尚書的墓地,而尚書是馮生祖母的弟弟,所以老嫗才稱呼馮生為外甥。想到這,他突然明白,遇鬼了!可是,這辛十四娘到底是人是鬼呢?

    但她那麼美,無所謂啦!書生這麼一想,意志堅定起來,不怕。回到家,翻閱黃曆,認真找好日子了。

     但,愛情本來令人忐忑不安,尤其在不確定狀態時。

     書生心想,「恐鬼約難恃。」人都不易相信了,何況是鬼呢?他不放心,再去那老廟看看。不看還好,一看,心涼了一半。「再往蘭若,則殿宇荒涼。問之居人,則寺中往往見狐狸云。」除了狐狸出沒,何來佳人?答案很清楚了。

    不過,男人嘛,公子多情,哪管這麼多,是不是?

    書生站在破廟裡,盤算著,「陰念:若得麗人,狐亦自佳。」只要是美人,管它是不是狐狸呢?他要耐心的等。

    終於等到選定之日,他讓僕人,打掃房舍,整理新房。終日等候佳人降臨,然而一直到夜半,都沒見花轎蹤影。他失望了,正要放棄之際,突然,門外一陣譁然。

    書生趕出去,一瞧,花轎到了,兩位丫鬟,扶著麗人下轎。看來沒有什麼嫁妝,「妝奩亦無長物,惟兩長鬣奴扛一撲滿,大如甕,息肩置堂隅。」嫁妝就一只大甕,大到要兩個如鬣狗造型的工人扛進屋內。

    書生等了那麼多天,還以為喜事吹了,如今美女送上門來,哪還管它什麼奇奇怪怪的事呢!

    但馮生畢竟好奇,既然妳也不是人類,幹嘛要那麼聽鬼的話呢?「一死鬼,卿家何帖服之甚?」得了便宜還賣乖啊,這書生!人家若不怕你的長輩鬼,幹嘛要嫁你!

    美女說「薛尚書,今作五都巡環使,數百里鬼狐皆備扈從,故歸墓時常少。」瞧瞧,什麼鬼狐世界啊,活著當大官,死後依舊做大鬼官!方圓數百里,鬼啊狐啊的,都得像扈從一般侍候。你說我們家能不怕嗎?

    隔天,書生去薛尚書墓祭祀。回家後,看到兩位青衣差人,送禮物來,放在桌上後離去。辛十四娘見了,說那是郡君送的。

    既然婚也結了,夫妻也做了,家庭生活於焉展開。

    話說,這書生有一位朋友,是當地楚銀臺的公子。兩人年少時曾一起讀書上學,算是交情不錯。

    公子聽說書生娶了狐婦,藉口送新婚禮物,到書生家裡祝賀。隔幾日,又找理由,請書生過去他家飲酒作樂。

     辛十四娘偷偷觀察了這位公子,提醒書生「其人猿睛而鷹準,不可與久居也。宜勿往。」猿猴之眼,是小眼睛;鷹準之鼻,是鷹勾鼻。面相上,都是屬於心機重,心術不正的相貌。

    書生新婚嘛,聽某大丈夫,又知道嬌妻非一般人,她這樣講,肯定有依據,所以,就婉拒公子的邀約了。

    誰知,隔天,公子竟登門問負約之罪,太瞧不起我了,約你竟不來,怎麼,娶了水某,就瞧不起老友啦!

    書生真是書生,還記得故事一開頭,便提醒過讀者的,這書生是性格大剌剌的人。他竟然在跟公子對話之間,「評涉嘲笑,公子大慚,不懽而散。」大概是嘲笑公子小眼睛鷹勾鼻之累的,最後兩人不歡而散。

    客人離開後,書生進房,還對妻子笑著描述剛才的會客狀況。

    妻子一聽,面色慘然,(顯然妻子總是比腦公先看到麻煩!)「公子豺狼,不可狎也!子不聽吾言,將及於難!」對像公子那樣陰狠、記仇的豺狼性格型的人,你怎能隨便得罪他呢!欸,怎麼講,你都不肯聽,很快要吃虧的啊!

    但腦公卻一副不在乎模樣,不會啦,不會啦的,要妻子不要多心。

    不久,公子與書生又像往昔那般,嘻嘻哈哈,彷彿盡釋前嫌。(這便是辛十四娘擔心之處),公子深沉,心機重,並非像她腦公,是性格爽朗不記恨的人。

之後,兩人都去應試。公子第一,書生第二。公子為了慶賀,辦桌請客,也邀了書生。

    公子是公子哥兒,考試第一,當然不免炫耀。

    酒過三巡,公子把他考第一的卷子,拿出來給書生看,(第一名向第二名炫耀示威!)客人們都懂場面話,相繼向公子稱讚。公子愈發得意。

    大概酒也喝多了,公子這時向書生得意忘形的誇耀:「諺云:場中莫論文。此言今知其謬。小生所以忝出君上者,以起處數語,略高一籌耳。」大家都說考試嘛,不一定是真功夫,靠點運氣,但依我看來,這話不對。我之所以能贏過你,無非是因為文章一起頭,我便比你寫得好,不是嗎?

    話一說完,賓客們當然又是一陣讚美諂媚,是啊,是啊的。

    唯獨這笨書生啊,真是不知人情世故,他竟然帶著醉意,大笑的說:「君到於今,尚以為文章至是耶?」你還真以為你的文章寫得好啊~太好笑啦!

    他話一出口,舉坐失色,竟有人當場不給主人面子?!別忘了,在座賓客,吃的,喝的,不都是主人請的客?何況人家也真是考了第一啊!公子當場氣得說不出話,「公子慚忿氣結」。

    書生也後悔自己大嘴巴。回家之後,據實告訴妻子。應該也知道自己惹禍了。嬌妻當然氣得不想多說,「君誠鄉曲之儇子也!輕薄之態,施之君子,則喪吾德;施之小人,則殺吾身。君禍不遠矣!我不忍見君流落,請從此辭。」

    欸,你啊你啊,腦公啊,你真是不可救藥啊!怎麼就像個沒見識的鄉下人呢?你態度輕薄慣了,若是得罪人家君子,人家不在意,你只是傷了自己的德行,讓人瞧不起而已。但你的輕薄,若是得罪了小人,你知道嗎?很可能是要遭到殺身之禍的!欸,我實在不忍心看到你的下場,我們就此分手吧!

    說完,妻子就堅定的,要離家出走了。

    哎呀,哎呀,這書生這下知死了。老婆提醒再三,你卻再三犯規,說什麼,嬌妻都不想忍受了。她,紅衣美女,會離開嗎?(未完,待續)

 

延伸閱讀-

亂彈聊齋之二十

亂彈聊齋之二十一

亂彈聊齋之二十二

亂彈聊齋之二十三

亂彈聊齋之二十四

亂彈聊齋之二十五

亂彈聊齋之二十六

 

 

作者為知名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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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欄文章,不代表i-Media 愛傳媒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