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logo

蔡詩萍/花甲美魔男之「亂彈聊齋」人鬼狐妖之二十七

<多美的名字啊,辛十四娘!當她穿越時空,跨越人狐,穿著紅衣紅鞋涉水而來時,有哪個男人能夠抗拒呢!>(上)

    不信嗎?紅衣紅鞋美女,始終是一種魅惑!不然,怎麼現在已是大牌主持人,當年以健碩身材,歌手出身的徐乃鄰,要唱〈紅鞋女孩〉?多年後,天團「蘇打綠」也翻唱了它,以更接近新世代的唱腔,唱的卻是我們心底的魅惑!

    而永遠的搖滾詩人,伍佰,亦難以抗拒的,要唱出〈皇后的高跟鞋〉呢?「她已經走過來,正對你走過來,閒人快閃開,她正在走過來。」而她穿的,也是紅色的高跟鞋。

    紅色,一直是一抹擦不去的印記,一旦我們心頭,我們記憶,我們的愛恨交織裡,有了這一抹紅紅的光澤!沒錯,張愛玲不是講過「紅玫瑰」、「白玫瑰」的對比嗎?

    《聊齋》裡的〈辛十四娘〉,便以這樣的動人紅影,拉開序幕,拉開一個才情縱橫,放蕩不羈的書生,一生的光影故事。

    辛十四娘,一登場,便魅力十足,無可抗拒。男主角,馮生,「少輕脫,縱酒」。一看便知,是年少輕狂的書生。

    某日,獨行,「遇一少女,著紅帔,容色娟好。」全身上下一片紅,走在山林間,豈不媚惑,誘人!出場的姿態,還不僅於此哦!這亮麗的紅衣美眉,跟著一位小僕役,踏著露水小步快跑,鞋襪都濕透了,「從小奚奴,躡露奔波,履襪沾濡。」

    跟所有年輕男子差不多,好奇啊,這麼一位美眉,僕人相伴,行色匆匆,要往哪裡去呢?但畢竟萍水相逢,亦不好造次。

    沒想到,這日黃昏,馮生喝了酒,搖搖晃晃回家途中,有一座荒廢的古剎。「有女子自內出,則向麗人也。忽見生來,卽轉身入。」不就是她嗎?這也太巧了吧!所有的愛情故事不是都必須有這些巧合嗎?不然怎麼講下去?

    美女怎麼會在破廟裡出現?「麗者何得在禪院中?」像我這種理性男子,又讀過《聊齋》的,八成便知,事有蹊蹺,碰不得,閃人最好!

    但這位馮生,總是年輕,色膽包天嘛,他繫好驢子,就跟隨美眉之後,進入破廟了。進去一看,斷垣零落,階梯上長滿了蔓草,他正在猶豫,一個老頭出現了。

    問他,是誰。他說偶然路過,看到這座古剎,好奇進來看看。您老先生,怎麼會在這裡呢?老先生回他,四處為家,暫時借住這,公子你既然來了,不妨以茶當酒,喝一杯再走吧!

    馮生豈有不跟的道理,不就是為美眉而來的嗎?他進入後院,頓時景觀不一樣了,「石路光明,無復蓁莽,入其室,則簾幌床幙,香霧噴人。」有鬼啊!還不起疑嗎?

    前面破破爛爛,後院乾淨華麗,香氣繚繞,不奇怪嗎?但書生,一心一意,「不看妳的眼,不看妳的眉,看了心裡都是妳,忘了我是誰。」哪能聽到我遙遠的呼喚與提醒呢!

    老人家自稱姓辛。

    這書生,精蟲上腦,醉意上身,直接就問:「聞有女公子,未遭良匹。竊不自揣,願以鏡臺自獻。」真是大膽書生,竟這麼直來直往!聽說你家有個女兒未嫁,我不是冒昧哦,但我真的蠻不錯的,很適合當她的夫婿!

    古人講話,有學問的,喜歡賣弄。賣弄什麼?當然是典故啊!如果直接講,我就是乘龍快婿,太沒水準了,街上一半的痞子,都會這樣講,不是嗎?

    你要不一樣,便須來點不一樣的。這馮生,用的是「鏡臺自獻」,水準高嗎?你不懂,對吧?顯然,這典故是有水準的啊!

    這典故來自《世說新語》。魏晉名士溫嶠,喪妻之後,想要再娶。聽說劉氏有女,姿色才智兼具。劉氏託他幫忙找位適合的女婿。他半開玩笑的說:佳婿不好找,像我這款的,怎麼樣啊?

    沒想到,劉氏聽不懂他的暗示,就回他。你條件太好了,我們不敢高攀啊!雙方也就打哈哈,不了了之了。

    隔了一陣子,溫嶠乾脆直接上門。但他畢竟資深文青,有創意。他對劉氏說,找到了找到了,這男子門第不差,也是官場名人,不輸我溫嶠哦!

    劉氏大喜,趕忙追問是誰是誰?只見溫嶠拿出一面玉製的鏡子,對著劉氏指指鏡子裡。劉氏此時知道,就是溫嶠毛遂自薦啊!

    皆大歡喜。一場喜事。

    看到沒,就常常提醒你,沒事多讀書嘛,關鍵時刻,你就會脫穎而出嘛!

    這馮生,用了這麼有趣的典故,明示自己想當乘龍快婿。也得要對方有點學問,聽得懂是吧!否則,對方要是一頭霧水,蝦米,你嗊蝦米?那不是弄巧成拙嗎?但還好,這辛老頭,聽懂了。笑笑對書生說,讓我進去跟我太太商量商量!(看來跟我一樣,在家裡只能決定大事,像嫁女兒這種小事,屬於太太的權限。)

    書生心想,既然文青,當然文青到底,於是,要來紙筆,寫下定情詩一首:「千金覓玉杵,殷勤手自將。雲英如有意,親為擣玄霜。」這首詩,又在炫學。典故太多,怕你煩,我就簡單說吧。

    就是我會不惜花費千金,來找尋玉杵(意中人),如果小姐妳有心的話,我會親自在杵中擣藥,侍奉妳的家人。這詩,是一舉三得,寫跟美眉,寫給她爸,寫給她媽。

    辛老進去了。書生彷彿聽見後邊有竊竊私語的討論聲。過了一會,老先生出來。只跟書生東扯西扯,不提婚事。書生忍不住了,問到底如何?

    老先生場面話漂亮。「君卓犖士,傾風已久。但有私衷,所不敢言耳。」我們仰慕你的大名啊!但我們有苦衷,不好跟你講。什麼苦衷,你講啊!

    老先生說:「弱息十九人,嫁者十有二。醮命任之荊人,老父不與焉。」我們家有十九個女兒,嫁出去十二個了。怎麼嫁,都是我家太座決定的,我沒決定權啊!

    馮生說,我中意的,是今天早上,跟著小僕人的那位踩著露水而行的美眉啊!「小生衹要得今朝領小奚奴帶露行者。」

    老頭不理他了。兩人默默坐著。這時,房內依稀有人在小聲對話。

    書生帶著酒意,應該也有點不爽,掀開門簾,闖入後邊房間,「伉儷卽不可得,當一見顏色,以消吾憾。」既然夫妻無緣,至少讓我看看美女一面,免得遺憾啊!(夠莽撞吧!這兩段的性格描述很重要,是未來故事發展的伏筆。)

    他一闖進去,沒錯,紅衣美女在那。但被他嚇了一跳。「果有紅衣人,振袖傾鬟,亭亭拈帶。望見生人,遍室張皇。」驚擾寶貝女兒,辛老怎麼不氣!立馬叫人攆他出去。「辛怒,命數人摔生出。酒愈湧上,倒蓁蕪中。瓦石亂落如雨,幸不著體。」被丟包在草莽裡,碎瓦碎石,劈哩啪啦,甚是狼狽。

    躺在地上,馮生似乎聽到驢子在路邊吃草聲,爬起一看果然。便狼狽跨上,夜色中踉蹌而行。酒醉的他,夜色中,不知方向,誤入澗谷,「狼奔鸱叫,豎毛寒心。踟躕四顧,並不知其何所。」暗夜中,又是狼嚎,又是貓頭鷹啼,書生嚇都嚇死了,當然不知自己人在何方?

    走著走著,看到前方燈火明滅,似有村落,向前看到一座豪宅,敲門。門內問,何人?馮生回,迷路人。過了一會,門開,請書生入。

    先是一婦人,與他寒暄,問他名姓。不久,幾位僕人,簇擁一老嫗,喊著:郡君老夫人到!馮生正要拜見,老嫗卻說免了免了,還問他,是否為馮雲子的孫子嗎?馮生點頭。老嫗說,那你也算我的外甥輩了。我年歲大了,不太走動,骨肉親人之間,都有些疏遠了。

    馮生見老嫗這麼說,不敢怠慢,卻又抓不著頭緒,只好說年少失怙,父親那邊的親人都不熟悉了。老嫗也沒再繼續這話題,反而問他,怎麼會深夜獨行?

    書生一一告訴老嫗。老嫗笑說,「此大好事。況甥名士,殊不玷於姻婭,野狐精何得強自高?」

    這話,透露玄機。顯然老嫗認識辛家,還罵他們野狐精!老嫗向書生承諾,她來處理這門婚事。老嫗問她的僕役,辛家有這麼標緻的女兒嗎?僕役邊回邊問:「渠有十九女,都翩翩有風格。不知官人所聘行幾?」

    馮生說大約十五歲的女子。

    僕役立刻斷定是辛十四娘。他提醒老嫗,三月間,曾經與她母親來向夫人您祝壽啊!記得嗎?

    老嫗想想,「是非刻蓮瓣為高履,實以香屑,蒙紗而步者乎?」就是那個鞋跟恨天高,鞋面刻著蓮花瓣,全身擦著香粉,走路時以紗蒙面的女孩嗎?(看看老嫗的話,多酸!)

    僕人說沒錯就是她!

    老嫗果然酸,不過還算欣賞那女孩。「此婢大會作意,弄媚巧。然果窈窕,阿甥賞鑑不謬。」哦,原來是她啊,這小女子很會假掰,賣弄媚巧,不過啊,還真是長得凹凸有緻,漂亮哦!我家這外甥有眼光!

    她便支使僕人,去叫那女子來。瞧瞧她的口氣,氣派多大!「可遣小貍奴喚之來。」去,去,去叫那隻小狐狸來!

    這,老嫗究竟是誰?官架子這麼大!這辛家,究竟出身如何?看來他們也跟老嫗關係匪淺。這,美女辛十四娘,又是誰呢?她是人,是鬼,是狐?

    她會來嗎?她會一襲紅衣到底嗎?

    且看下回分解。(未完待續)

 

延伸閱讀-

亂彈聊齋之二十

亂彈聊齋之二十一

亂彈聊齋之二十二

亂彈聊齋之二十三

亂彈聊齋之二十四

亂彈聊齋之二十五

 亂彈聊齋之二十六

 

作者為知名作家

●經授權刊載,原文分享於作者臉書。

●專欄文章,不代表i-Media 愛傳媒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