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三日是軍人節,許多大叔翻出舊照片,展現年輕的自己。
我搜出日記,看著那幼稚的思路、粗澀的文筆,簡直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只有到頭髮掉光的現在,心情才稍稍平靜。
那躁動的年代,說也奇怪,街上稍有姿色的女孩,我只看見她的裸體,彷彿眼鏡藏著神秘透明濾鏡;關於愛情的一切都還過於急躁,不懂得必須先鬆懈女孩的心房,才能順利抵達她的乳房。
撫摸之後,掌心在女孩全身上下繼續賣力的自助旅行,就以為兩個人的心靈貼合無距離。
真傻。
也以為自己是真正的男人了,想像未來的我們,會像電影裡的英雄自動帥氣、光鮮,高舉酒杯、環抱女人,政通人和、左右逢源。
真相卻是大多數的男人,並不真正的勇敢,面對難題,不是躲、就是縮,總是繞著彎打轉。對政客的幻滅和失望,還有面對上司指責、兄弟背叛、老婆囉嗦、家人病情等,一忍再忍,終於在一場飯局、一杯酒之後,莫名的嚎啕、或在睡夢裡,安安靜靜地徹底垮掉。
第三張照片裡有兩位女性,是海軍史上第一批女性軍官。我和其中一位格外投緣,經常在假日一起廝混,吃飯、唱歌、打保齡球,她總在入夜之後開新穎白色小跑車回來司令部,只為帶點零嘴和宵夜給我們。
有時我們會上樓頂,面對大海,深聊漫無邊際的夢想,直到獵戶星座緩慢地步入海平面;她甚至在深夜將我私下挾帶出營,引發各個哨口側目。
對大多數男人來說,當兵的時候,頂著大光頭、連作夢都禁慾,當然是一種痛苦的記憶。我很幸運抽進海軍,保有濃黑的瀏海,而這些林林總總,讓我的軍旅回憶,綁上繽紛的鯉魚旗。
照片裡,一邊烤肉、一邊把黑炭塗上臉蛋,每個人都帶著純真的笑顏,沒有人意識到往後的人生,真像狙擊手似地進入未知叢林的黑暗裡,孤伶伶的單兵作戰。
這些年,我走過世界許多港口城市,橫濱、聖地牙哥、諾福克、查爾斯頓、馬賽、瑞典的卡爾斯克魯納軍港,都會停下腳步,看著隨波蕩漾的艦艇,旗幡正在飄揚,還有出港的汽笛、水兵的哨音,都會想起自己的曾經,那裡有我們並肩答數、行走、呼吸,想念時,時間細細摩擦的聲音。
作者為文學奬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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