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電影台看了部美國片《蜂鳥計劃》,講兩位熟齡堂兄弟為了實現光纖傳輸的夢想,放棄現職,冒險創業的故事。
看到後段時,兩位主人翁噩運纏身:管道鋪設波折不斷、主推微波傳輸的前東家狠招盡出、投資方信心動搖、兩人各自遭到拘捕或罹癌。
這種為實現夢想而歷盡艱辛的劇情,常常出現在好萊塢西部拓荒電影,駕駛篷車勇闖蠻荒美西的逐夢者們,同樣為理想甘冒風險,不畏挫折。
兩者不同處在,西部拓荒電影幾乎都讓主人翁在歷險後享受甘甜果實,而蜂鳥計劃則少見的以失敗作收,讓我等待劇情逆轉的期望,意外地落空。
當電影以冷靜的鏡頭低調收尾,我忍不住疑問:此類型電影該有的甘甜結尾呢?勇敢創業者應享有的喜劇收場呢?
坐在電視機前等待happy ending的我,心情恐怕比坐在穀倉裡望著大雨滂沱的兩位主人翁還低落。
他們最終敗給老東家的微波傳輸,辜負了投資公司老闆的信任,用時間、金錢、前途、健康換來的,僅僅是把傳輸速度提高一毫秒的自我挑戰目標。
本片特殊的切入點,顛覆了創業電影固有的敘事框架,發人深省。
從車庫創業家到矽谷獨角獸,我們對網路資訊時代創業的想像,被左伯格、佩吉、貝佐斯、馬斯克⋯的成功故事制約,成功似乎像一塊超級巨大的蛋糕,就那樣擺在眼前,只要你願意打開蛋糕盒子,想要吃到並吃滿,piece of cake!
蜂鳥計劃少見的揭露勇敢創業不一定有回報的殘酷現實,除了淡淡的哀愁,不禁讓我揣想編導的用心,是否並非單純想講一個失敗的創業故事?而是想提醒世人重新定義「成功」?重新認識「英雄」?
電影結尾,一無所有的兩人,自認成功嗎?自以為是英雄嗎?在老東家眼裡,他們是叛徒。在投資者眼裡,他們是騙子。在家人眼裡,他們是不負責任的自私男人。
他們壓根兒沒碰到成功的邊,也沒有當英雄該有的成就,憑什麼跟左伯格、貝佐斯相比?
就像西部拓荒電影,在槍戰中喪命的牛仔,怎麼跟約翰韋恩相比?
沒能取得勝利的人,無論是牛仔或光纖傳輸創業者,他們展現出的勇氣毅力,當然同樣值得讚賞,但他們通常被稱做悲劇人物——在人物兩字前面加上悲劇二字,意味著努力結果一無所成。
文學作品中,挑戰風車巨人的唐吉柯德,是悲劇人物。神話世界裡,不停推著石頭上山下山的西賽佛斯,是悲劇人物。
蜂鳥計劃的堂兄弟則是人間的悲劇人物,他們跟其他領域的許許多多悲劇人物一樣,擔任第一波衝上灘頭的陸戰隊的角色,註定捐軀在沙灘,用癱軟的肉身當後繼者的掩體,成功地掩護攻下敵陣的英雄們,然後默默地埋骨沙中,當無名的悲劇人物。
成功VS失敗,何者更有價值?英雄人物VS悲劇人物,何者更值得尊敬?美國國防先進研究計劃局(DARPA)有著高達百分之八十五以上的研究失敗率,正因如此,DARPA在軍事網路、衛星導航等項目,才可能獲致巨大成就。
敢於挑戰不可能,設下超過自身能力的目標,願意隨時擁抱失敗,是西部拓荒者的寫照,是蜂鳥計劃的精神,是美國在高端科技領先世界的原因。
約翰韋恩扮演的牛仔英雄,其實是所有在槍戰中喪命的悲劇人物的投射總合。每個成功創業的英雄,都應該對之前敗下陣來的悲劇人物心存感激。
走筆至此,且容我借題發揮一下。新冠戰役正酣,前哨戰在武漢,數千條生命的犧牲,數億人因封城遭致的壓力⋯⋯在悲劇人物式的中國抗疫戰場,彷彿重現蜂鳥計劃般的悲情。
中國在西方世界冷眼旁觀與交相指責下,打了一場沒有勝利可言,最多只能盡量做好敗戰處理的前哨戰。
現在,前哨戰進入尾聲,主戰役卻已經在歐美登場,隨著大規模會戰的展開,傳媒會習慣性地塑造各型各色的抗疫英雄,台灣已經在這麼做了,我要說的是,無論這些英雄如何戰功彪炳,請記得向那些在前哨戰中倒下的悲劇人物致敬。
作者為資深品牌專家
●摘錄自品牌原來如此,原文分享於作者臉書,經授權刊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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