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平先生走了,真是超級難過。這兩年聽到他的消息,總是風雨。我一直覺得,愛與不愛的事情,旁人無可置喙;生與死的事情,也與家人之外無涉。
那段時間每每看到新聞八卦,我總是捨不得,捨不得他,不忍看到八卦新聞裡談的盡是花邊,尤其不忍年輕的編輯認識他是從這個角度。
只因為他在我心裡,是台灣最了不起的一個編輯人,是出版界的巨人,是許許多多暢銷作家的推手,他不僅是皇冠集團的創辦人,他撐起了影響了一整代人的文學與影視事業。
他總是給別人舞台與機會,他總是熱情的、真誠的為一個年輕的創作生命而歡喜。他常能因為他人的一篇文字,目光灼灼散出火花。
我知道小平先生很低調,沒有公祭。
那麼我在這裡,我直挺挺的站著,平先生,我向您鞠躬,三鞠躬。謝謝您,您是我永遠的典範。再鞠躬。
2017年12月,我去金石堂領年度出版人獎,致辭的第二段,是獻給您的,我曾在臉書上貼過,再貼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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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想把這個獎跟一個長輩分享。那是我尊敬的平鑫濤先生。
我進皇冠的時候,26歲。前一個工作是出版企畫,我一心想當編輯而不可得,所以就我把我寫過的散文小說廣告文案一大堆用剪報影印的方式,寄了六萬多字毛遂自薦給平先生。
不到一個禮拜,平先生親自打電話要我去面談。到了現場我發現他竟然仔細的把六萬多字亂七八糟的東西全讀了,一篇篇與我討論,我太吃驚,你怎能想像一個文化帝國的老闆這樣認真的面試一個小女孩?談完他要我立刻去皇冠上班。
那時他每個周三下午來上班,常會找我去他七樓辦公室聊天,有時問我對副刊文章的意見,有時問我對某個新人文筆的看法,最多最多的是他愛看電影,總是用錄影帶錄下給我,看完下周還他,他要聽我分享。他很少發表意見,專注聽我說著,偶而見他皺了個眉,我怕我說錯話了,就停下來,他立刻用手勢鼓勵我:你繼續說繼續說。
平先生是民國16年生,比我父親大3歲,而我比他小兒子平雲先生小5歲。我是一直到快40歲時,有一天才突然驚覺:天啊,過去我都在平先生這個巨人面前胡說些什麼?以他的年紀經歷,我根本是個黃口小兒,他早就看破我的手腳!
但是,我曾經這樣親身感受他對一個年輕編輯的鼓勵支持與栽培,我曾經多少次在他眼裡望見他對一個新手作家期待的熱力與光芒,我曾經親炙過他走在出版的前線不畏市場的眼光!
我曾經。我看過。那些這些埋在我心裡像一顆種子。
平先生從來沒有教導過我編輯的實務,但是他天生的編輯魂卻深深的改變著我影響著我,如果我今天有一點點成績,那不過是追隨著他的腳步。
我要謝謝他,他是我心裡永遠的編輯導師。
於是我再問我自己:我的出版信念是甚麼呢?
我的信念,是鼓勵著每一個想踏進出版業的年輕編輯;我的信念,是不斷去發掘每一個有潛力寫作的作家;我的信念,是為我自己活著的當下時代留下文字。
我的信念啊,我問我自己,如果人生重來一遍,你還會那樣做嗎?是的是的是的,那是我的初、我的始,我還是會,還是會做一樣的事。
真正的信念就不會再改變。
未來的未來,我會繼續努力著、耕耘在這個出版業上。
作者朱亞君為寶瓶文化社長兼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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