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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詩萍/花甲美魔男之斜批金瓶梅之八

<真難為作者了,除了赤裸裸,他還得很「繪聲繪影」又「極具巧思的」描述男與女的床笫搏擊!這叫高手中的高手!>(上)

《金瓶梅》對床笫之事的描繪,在古典小說裡,當然是一絕,否則,難以謂之為「淫書」。

作者的描述,必須很真實、露骨,不然大家幹嘛趨之若鶩!

但,作者也必須「很有創意」,畢竟,全書一百回,「床戲」不時出場,老是那幾套把戲,別說讀者生厭,恐怕作者自己也要寫到打瞌睡吧!

我是很佩服作者的,不管他是誰!

我不用「?」,而用「!」;乃因這位筆名「蘭陵笑笑生」的,被翻來覆去的檢驗,究竟是誰,依舊莫衷一是,我非「金學專家」,亦無意願當偵探,但我由衷佩服他,實在太厲害了。

他一定滿腔熱血,看著大時代日漸沉淪,而讀書人的他,卻徒呼負負,無法力挽狂瀾。

然而,相對的,那些有權有勢者,則上下交征利,以中飽私囊,以權牟利,以力害人,在上者飽暖思淫慾,在下者飢寒賣靈魂。

《金瓶梅》暗寫的是一個王朝帝國逐漸的傾頹與沒落,作者還不知道這帝國的暗夜在哪!但,他已經嗅覺到衰敗的黃昏,隱隱然,在不遠的山頭了!

他為何要「凸出」男歡女愛,床笫之間的嗔痴與悲喜?

一方面,那是飲食男女之大慾,但飽受傳統封建,儒家倫理的壓抑,作者要反抗,要顛覆。

二方面,晚明的時代氣氛很特別,接連幾個皇帝,熱衷於「房中術」,煉丹吃藥;而民間則因為商品經濟發達,富裕之家,市井小民,對生活層面的享樂,亦展現於日常娛樂,日常用品之上。我們常說的「春宮畫」,在《金瓶梅》誕生的前後,於市面上,是非常搶手的貨品。若非傳布相當廣,也不會對日後的日本浮世繪,發生引領風騷的效果。

但,我必須說,晚明以後的春宮畫,畫得真的很不符合人體工學,男女身材比例不當,場景扁平沒有臨場感,性愛的動作尤其讓人感覺那應該是「外星人的表演」而非「地球人的娛樂」!

好,不要偏離主題了。回來繼續談《金瓶梅》的性描述。

西門慶是一個非常「奇特之人」。

他的奇特,某一部分,是傳統中國社會,地方政治裡,很典型的人物,有財富可以依靠,有靈活手腕可以交結上下、打點裡外,有關係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他既打著地方仕紳的招牌,也有著地痞流氓的本色。要了解中國傳統地方政治的運作,透過《金瓶梅》、透過西門慶,你就等於掌握了大致的輪廓。

因而,這是你讀《金瓶梅》,了解西門慶時,不必臉紅,不必不好意思的原因,你可是在研究中國傳統社會,傳統政治啊!不是嗎!

西門慶當然更是一個「情慾畸形的男人」。

天下男人十個有八個色迷迷,其中一個不敢承認,另一個呢?就是西門慶。他超級色迷迷!

他幾乎「無日不可床戲」!

有時甚至可以「一日數戰」!

他特別之處,乃在於,其他男人包括你我,總是會有一些「潔癖」,對味的,你才感興趣。然西門慶不是,他似乎任何女人,他都可以感性趣!他就像一隻發情的公狗,噢,不,也不對,公狗不會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發情,但西門慶會!

但,西門慶也的確像一隻直挺挺的公狗,到處要撒泡尿,做記號。說他是晚明楚留香,很多看過古龍小說,港劇《楚留香》的人一定要抗議。不過,我的意思是,有一種男人,總是自以為帥,自以為瀟灑,自以為萬人迷,自以為到處可以留情,則從西門慶,到楚留香,基本上是一樣的。

難怪,其中一種英譯本,就用西方人較懂的「劍俠唐璜」的故事,以「中國的唐璜」,來轉譯西門慶。

西門慶的把妹,品味差異極大。

好聽的講,是「韓信點兵,多多益善」。難聽的講,就是毫無品味,想上就上,人家談情說愛,是「情人眼裡出西施」,他西門大官人則是,「那話兒有感,哪裡就可以四處為家」。

他的品味,有的真是美則美矣,例如,潘金蓮。應該是個美人胚子,風騷十足。

但,也有些,真是奇怪,例如,二娘李嬌兒,胖嘟嘟。入門後,西門慶幾乎不碰了。

再如,老四孫雪娥,被丟在廚房管大竃。她自己都說西門慶不再跟她上床,所以連個零碎銀子都拿不到!(可見在男人手操經濟大權的年代,夫妻間的性,亦成為物質報酬的交換)但她仍然是個有情有慾的女人啊,豈能長期獨守空閨?遂跟家僕,宋惠蓮的老公,來旺兒勾搭上了。

西門慶的這種強烈的性慾,不太區分品味的情慾,嚴格說來,應該是一種「病態」了。但,西門慶嘛,你拿他怎麼辦呢?那時,也還沒有佛洛依德的《性學三論》嘛,你要怎樣呢!

好,話說這西門慶的沒有品味,作者給了一個案例。

西門慶底下的伙計,有位韓道國。人呢,未必是壞人,可是沒什麼才華,窩在西門慶手下討生活。偏偏他是個空心大老倌,嘴巴上又愛哇啦,有事沒事便吹噓自己在西門慶面前吃得多開!

可是,他在吹噓的同時,他老婆王六兒,卻硬生生,給他戴了綠帽,跟西門慶上床了。這老小子,連宋惠蓮的老公,來旺兒的勇氣都沒有,來旺兒至少還很生氣,會借酒裝瘋,痛罵西門慶偷他老婆,要給西門慶好看,要讓他「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韓道國呢?

當他知道西門慶偷他老婆,他到底有無內心的掙扎?我們看不出來,但,他卻在明知西門慶隔日要來的情況下,選擇自己出門避開尷尬!這男人的心態,很費解,不過,如果我們讀過三百多年後,台灣小說家王楨和的《嫁妝一牛車》,看男主角如何為了一部牛車,出租房子連帶出租老婆的荒謬(或可笑),或許也就能體諒卑賤之家,在生存壓力下的荒謬的自我解嘲的生活之道了。

問題是,這韓道國的老婆,王六兒,可也是對房事,有著特殊癖好,而且樂於迎合、奉承的女人。

這個章節,寫得極為精彩,他們二人,酒過數巡後。婦人主動靠近西門慶,遞菜給他,西門慶則與婦人一遞一口兒喝酒。用鏡頭語言講,就是那種調情式的,我餵你一口酒,妳餵我一口酒啦!酒不迷人,人自迷啊!

喝著喝著,這婦人可大膽啦!

你看她,「婦人便舒手下邊籠揝西門慶玉莖。彼此淫心蕩漾,把酒停住不吃了。」

不吃酒,要幹嘛咧?

傻瓜才問這問題,對不?

當然是,像電影演的一樣,兩人抱在一塊,你親我我親妳,跌跌撞撞,撞翻了酒杯,撞歪了桌椅,然後跌進床上,不是嗎?

「西門慶乘著酒興,順袋內取出銀托子來使上,婦人用手打弄,見奢稜跳腦,紫強光鮮,沉甸甸甚是粗大。」

說真的,中文程度沒有好到一個程度,這段話裡的「奢稜跳腦,紫強光鮮,」還真是不好懂!

它其實就是極為誇張的形容詞,「銀托子」是啥?現代人,(當然是有些人)也有用,類似環狀物,套在那話兒的根部,用來持久,懂了嗎?總不能讓我畫圖給你看吧!

稜,可以唸ling,亦可唸leng,我們常說「稜角分明」,這「奢稜跳腦」於是形容那話兒,充血之後的活跳跳模樣,懂了前一句,描述狀態,那後一句「紫強光鮮」,就容易懂了,是描述色澤,因為蓄勢待發了,所以血脈賁張,漲成了紫色。

不容易吧!身為舉世無匹的第一淫書,《金瓶梅》的文字功力,也是超級無敵的。

你還因為《金瓶梅》是淫書,而小看它嗎?

你先把剛才我為你解讀的兩段,再讀一遍,看看容易嗎?看看你敢小覷嗎?

我告訴你,接下來的,西門慶與王六兒的「自由搏擊」,可精彩了!

真的,可精彩了。你不繼續看,你不分享,太可惜!

 

延伸閱讀-

斜批金瓶梅之一

斜批金瓶梅之二

斜批金瓶梅之三

斜批金瓶梅之四

斜批金瓶梅之五

斜批金瓶梅之六

斜批金瓶梅之七

 

作者為知名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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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欄文章,不代表i-Media 愛傳媒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