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傳媒蔡詩萍專欄】龐建國教授輕生這悲劇,我是很難過的。
於私,我們夫妻跟他們夫妻都熟識;於我個人呢,我是在大學時參加校內的即席演講比賽,認識當時唸研究所的龐建國。我們都鍥而不捨,連年參加,也就熟起來了。
後來,他出國唸書,再相遇,他是台大社會系教授,我則擔任雜誌總編輯,在「後蔣經國年代」波瀾壯闊的潮流裡,他選擇從政了,從國民黨栽培的「中山獎學金人才」,轉往新黨,選上台北市議員。後來再成為親民黨立委。
親民黨立委這一段,還有他與我個人的一段插曲,當時我大舅許信良(已經非民進黨籍了),也在台北市南區參選立委(當時選制台北市分北區南區,都是複數選制),大舅要我幫他站台,我去了,但我同時也替龐教授站台(我說過了,因為是舊識),結果,龐上許下,我大舅還蠻不諒解我的!
後來,馬英九選總統,我去當了總部發言人,選後,國親合作,龐教授歸隊藍營,亦被賦予重任,細節都曾有新聞報導過了,我就不贅述了。
我想歸納的是,其實,從龐教授的從政歷程可以一窺藍營的劇烈變化。
新黨,親民黨,到幾度分裂後的國民黨,基本上,藍營呈現了結構上分歧的事實,這既是路線之爭,卻又是台灣政治「本土化」「民主化」的必然拉扯。
從蔣經國的「革新保台」,到「吹台青」政策,都不過是之後這一系列本土化、民主化的前奏曲而已!
但正因為蔣經國只完成了初期的佈局,便驟逝,留下的權力爭奪戰,讓佔據副總統位子,又擁有第一位台籍總統優勢的李登輝掌控了國民黨,他為了鞏固地位,當然要拉抬本土力量,加速民主腳步,這便讓許多原來在國民黨內的外省精英,感覺很不是滋味了!
然而,若從歷史的洪流來看,民主化若勢不可擋,難道不會帶來劇烈的本土化嗎?本土化的幅度大到一個程度後,難道不會量變到質變,整個改造「政治的典範」、「權力的符碼」嗎?
必須說,這個轉換過程,是要付出代價的,不是嗎?那麼多台灣民主前輩,為了這個民主化付出青春,甚至寶貴生命!國民黨能抗拒多久?
然而,對過去的黨外,到現在的民進黨,它們大致上承接了「民主化」與「本土化」兩相融合後的「台灣化」歷程,使得民進黨成為「民主台灣化」的最大受益者!
但對國民黨呢?麻煩大了!從新國民黨連線,到新黨,都無法擺脫對國民黨快速本土化後的不適與失調。至於有沒有權力鬥爭呢?懂政治的,都知道這是廢話!有權力資源的地方就有權力鬥爭,蔣介石的時期有,蔣經國的時期何嘗沒有?!
當然,李登輝的年代也不可能沒有!
所以,說李登輝借民主化「權鬥」外省集團,這根本沒有什麼好意外的,只能說,「負隅頑抗」的外省權力精英,太不了解本土化,民主化,所必然導致的「台灣化」了!
因而,某種程度的心理失落,某種程度的權力失落,毋寧也是必然的。
國民黨內的本土化引發的激烈衝突,在李登輝出走後,看似告一段落,但對國民黨,更嚴厲的考驗其實才開始,因為,全面台灣化的民進黨,以更嚴厲的競爭手法,迫使中心價值混亂,隊形殘破不堪的國民黨,逐步失去全面競爭的核心能力!
這樣的簡略回顧,多多少少,可以詮釋類似「我的老朋友」龐建國教授的「失落感」。當他留下「不公不義的台灣,我生不如死」的遺言時,完全凸顯了他內心的激憤與不安。
要理解他,唯有透過台灣政治本土化,民主化,最終台灣化的過程,方能理解他的失落。而更讓他失望,或難過的關卡是,那麼讓他悲憤的「不公不義」,為何無法形成一股波瀾壯闊的反彈力量呢?
說得再悲壯一些,當他感覺不公不義時,是不是反而更多的台灣選民卻不那麼覺得呢?這樣的認知落差,恐怕才是迫使龐建國教授「走上絕路」的內在壓力!
我想起他當年在台大認識我時,唸的是三民主義研究所,出國拿的是國民黨中山獎學金,他的優秀的博士論文研究的是台灣威權時期「國家」(state)與經濟轉型(economic transformation)的關聯性,到他選擇新黨,親民黨,重回國民黨的人生路徑來看,他都是「不折不扣的藍軍」。
但藍軍就這樣,在時代的洪流中,被「台灣化」擊潰了,外省族群拋不下「大中國意識」的,也在台灣化的典範概念下,愈發疏離失落了!
這樣的悲觀意識,催化出「絕望中的孤絕感」(類似龐建國教授的),亦催化出「憤怒的戰鬥意志」(類似戰鬥藍的心境),可是,這種悲觀意識之所以悲觀,乃因,它給台灣的主流價值,主流選民越走越遠了!
我為「我大學時代演講台上的競爭老友」龐教授惋惜,那麼好的一位學者老朋友!但我也為他孤絕的悲劇意識,深深感到不安,這是台灣民主政治的變數,需要藍綠陣營,藍綠領袖更大的格局來化解。
畢竟,我們真正的敵人,是對台灣民主威脅最大的中共體制,不是台灣內部政黨競爭的彼此!
作者為知名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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