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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容宣 /《靈魂咖啡館》no.5

有時候,我覺得緣分真的是很奇特的東西。

世界上似乎有一種朋友,隨時跟隨在你身邊細心呵護,彷彿身邊磨磳的波斯貓一樣令人安心,可是卻注定彼此沒有當愛人的緣分。

我和世平就是這樣的關係。我們倆人的命運軌跡似乎永遠平行,保持著一種不可碰觸的距離,若即若離,總是在關鍵的那一剎那擦身而過。雖然我和丹尼斯已經算是男女朋友了,可是有時我還是會想起世平,一種熟悉溫馨的繫念,似乎總在心底纏繞,怎麼斷也斷不了。

認識他大概從小學三年級開始吧。小時候,讀的是一所南部長滿榕樹的舊式私立小學,校園裡盤滿記憶的氣生根輕輕隨著微風晃蕩,偶爾會出現在夢裡。小時的記憶太模糊了,只是記得小時候的世平,黝黑的肌膚襯著一口潔白的牙齒,還記得他常常盯著我看的眼神。

其實,小孩子也有像大人世界的愛恨情仇,只是情節沖淡了許多,多了天真想像的留白與稚氣。現在想起來,只是覺得那時的景象就像是停格的黑白照片,有種淡淡的夏日氣味,就像是法國導演楚浮的《四百擊》那種青春韻味。

他說,小學三年級就喜歡我了。他會故意找時間陪在我身邊,也會在每次月考後排座位時,努力往靠近我的方向移動。

世平後來跟我說,小時候我擔任副班長,鋒頭很健,是班上的風雲人物。據他說,那時有很多小男生都很喜歡我,暗中爭風吃醋。那是一種淡淡的puppy love。

這些往事都是世平在大一時對我說的。

「真的嗎?我完全沒印象呢。」我很驚訝,不過卻頗有虛榮感,原來我那麼受人歡迎,真的始料未及。那時候,我覺得世平很特別,我也注意到他的存在。只是我們真的很少講話,那是我莫名所以的少女矜持。

我想起那時候,偶爾會在桌子上收到幾顆小糖果,有時候是幾朵小花。我不知道是誰送的,也沒有任何人會出面承認。我只會在內心暗暗竊喜。

有時候,在放學排路隊回家時,我會不知不覺中感應到一雙凝視我的眼睛。我知道那是世平,我就是知道。

我並沒告訴世平小時候對他的感覺。

之後,我們各自上中學,就這樣失去聯絡,後來我們搬了家。

「你知道我還騎著單車,找到你們新家嗎?」世平笑著對我說。

「你怎麼找到的啊?」我真的很驚訝。

「我翻電話簿啊,找你阿姨家的飾品店。而且,找到阿姨的店之後,妳阿姨告訴我的。那時,我還常常偷偷在你們家附近到處騎車亂逛呢。不過,聽說妳阿姨店幾年後搬到永和去了。」

我想像著那副景象,在南台灣的盛夏,一個高中男生怯怯卻興奮地踩著單車,沈默地出沒在住家附近。我笑著對世平說,這好像是日本初春,冬熊緩緩探出腳步,出沒森林。

說到熊,金牛座的世平給我一種很維尼熊的感覺,讓我想到阿姨飾品店裡溫馨的格子布熊,冬天時很想抱著取暖的那種。

還記得大一上學期末的冬天,世平也曾經送給我一隻罕見的紫色小熊當生日禮物。打開禮物時,我不禁興奮大叫:「好可愛喔!」在一旁的世平靦腆地微笑。

他還是那麼溫馴而安靜,靜默得讓人忘記他的存在,可是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刻,他會讓我很感動。也許他就是少了那股衝動與佔有欲,所以我反而無法感受到男女感情中激烈熱戀的那種感覺,讓我誤認彼此之間存在的只是淡淡香醇的友誼。

這也許是自己的觀點不夠成熟,還存在著愛情小說中愛得轟轟烈烈,死去活來的愛情觀。從小到大,不曾真正瞭解自己,也不曾瞭解適合自己的是什麼,只是從讀過的愛情小說中去一點一滴建構虛幻的愛情。在日本唸高校時,也無心像班上同學一樣忙著約會。小時候,看著父母親的婚姻破碎,母親暗夜傷心流淚的神情,深深烙印在心底。我對感情格外沒有安全感,更缺乏興趣,只想趕快長大,好好讀書賺錢,分擔母親的重擔。我似乎已經瞬間成熟,提早一腳跨進現實的冷酷異境。

那些童年的回憶,已經越飄越遠了。

對於世平的記憶,對於在台灣南部念小學的記憶,彷彿已經被我壓縮在記憶櫥櫃中的最底層,小時候原本溫暖的家庭頓時變成陰暗詭異的氣氛,這些記憶的碎片像是破碎的玻璃般刺痛扎人,我常不願想起這些陳年往事。

我和世平兩人的命運軌跡總是時而交會,時而分錯,而在特別關鍵的那一刻,我們卻錯身而過。我想,這是命運的安排,還是我們潛意識裡早已認定我們的結合是完全不可能的,所以就無意識地推開對方,一個眼神,一句話,便造成不可彌補的遺憾。 (小說連載待續)

《靈魂咖啡館》這部小說描述一段前世今生未了情緣,擁有超心靈能力的薩賓娜與前世情人的多角糾纏,是一種無法逃避的致命吸引,也是一種花開花落的悵然。

作者為作家,台大外文系及中正教育碩士,曾獲中正大學文學獎小說組及新詩組佳作,擅長容格演化占星及心靈圖卡、敘事書寫及曼陀羅療癒。

 

《靈魂咖啡館》no.1

《靈魂咖啡館》no.2

《靈魂咖啡館》no.3

《靈魂咖啡館》no.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