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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祥蔚》「兄弟」刺傷我的左眼

1980年代前後的新莊,處處都是稻田、草地、水窪與樹林,是美好的大自然樂園。在到處探險的過程中,小孩子很容易結交同年紀的「兄弟」。

 「我們來結拜兄弟好不好?」幾個好朋友玩到一半時,有人提起。

 「好呀。」提議既出,一呼群應。

 結拜兄弟似乎是大人才能做的事,可能正是因為這樣,讓幾個十歲左右的小朋友們聽起來更感有趣。很多事情都是因為本來不該做,才會做起來特別有趣。

 結拜之初,電話還不普及,更別說大哥大與呼叫器。為了遇到事情時可以在不被大人知道的情況下進行秘密聯絡、互相支援,我們五個約好用透明塑膠袋包著的小石頭,放置在各人的家門口,一旦看到,就要快速集合。

 這種古老幫會式的聯絡方式,當然快速不了。話說回來,小小孩童又怎麼有什麼真正要緊的事情?因此剛開始這主意還有點新鮮有趣,但在嘗試了兩、三次之後,很快就因成效不彰而失去了魅力。

 結拜小兄弟之間的趣事頗多。我的一個結拜弟弟家境不錯,常常拿錢來買我畫的無敵鐵金剛,大張兩元,小張一元,買了幾十張,直到他母親知道了才阻止。

 一天幾個結拜小兄弟去一個朋友家玩模型戰爭遊戲,朋友的小姊姊本來跟自己的小女生朋友在房間裡玩紙娃娃,忽然跑過來說:「我們跳脫衣舞給你們看好不好?」

 「啊?」我有點意外,雖是小小孩童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看,卻是既期待又羞於大聲說好。

 三、四個小女生身穿薄被,從房間裡邊哼音樂邊跳出來,在其他人的喧鬧下開始跳起脫衣舞,一曲既終,又嘻嘻哈哈的爭相衝回房間。

 她們脫掉被單以後,究竟裡頭有沒有穿衣服?或是穿了多少衣服?我始終不知道,因為我小小年紀假正經,閉上了眼睛。

 「今天會不會再跳一次?」後來每次去他們家,腦袋裡都不禁要偷偷問這個問句,不過從沒發出聲音,當然也沒有如願。年紀稍大一些後,更知道再也不可能有機會。

 沒享受到眼福,後來遇到眼禍。

 某個下午幾個結拜兄弟在自家屋頂大玩劍俠遊戲,隨手拔下幾根廢棄的鋁製戶外電視天線,就這麼人手一劍,殺得不亦樂乎。那時還不知道這種傳統電視天線的學名是八木天線、因為形狀像魚骨,又叫魚骨天線,便宜的鋁製品,以前房子屋頂一堆,家家一根,現在看不太到了。

 小孩雖然小,卻不笨,手中拿著銳利的金屬棒揮舞,但都會保持安全距離。沒想到居然有暗器出現,冷不防,一隻暗箭毫無預警對著我射來,只覺得寒光襲面,心知不妙,但是要躲已來不及,左眼傳來了一陣要命的刺痛。

「哇!」的一聲慘叫,痛得雙手摀住左眼蹲下。 

 看我摀眼蹲下,結拜兄弟一時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隨後才發現有人的「寶劍」在砍殺中斷了一截,成為凌空射向我的暗箭。那時的鋁製天線非常容易氧化及折斷,沒想到折斷之後居然會飛來刺傷左眼。

 「沒事,沒事!」一陣慌張紛亂之後,有人鼓起勇氣拉開我摀眼的手檢查,沒看到流血,所以就猜想應該沒事。大家決定這起意外千萬不要讓大人知道。

 有人塞來一條濕毛巾冰敷,然後眾人就一哄而散。

 回到樓下房間躺在床上,希望睡一覺起來眼睛就會自己好起來,但是根本痛到睡不著,而且越來越痛,等到晚上大人才發現,立刻把我送到省立台北醫院。醫生說眼角膜被刺破,嚴重發炎,當場沒被刺瞎真是運氣,就算眼珠沒有被刺穿,如果再晚點送醫,等到發炎惡化也可能會瞎掉。當了十幾天的獨眼龍,眼角膜上的傷痕才慢慢癒合。

 小時不知好歹,常常躲在棉被裡面偷看漫畫,不知不覺之間近視變得超嚴重。左眼在這次受傷後,從近視眼變成了視力 1.0。從此以後,每逢國小的健康檢查就很煩,因為檢驗人員好奇的念出有人左眼視力1.0,右眼視力0.1,班上同學就會大叫:「哇,外星人!外星人!」

 很久以後鐳射手術普及,才知道自己左眼近視為什麼會獲得矯正。因為鐳射手術是經由精準的鐳射光束進行眼角膜表層切割,等傷口癒合繃緊,曲光能力增強,近視於是治好。通常一次手術要價好幾萬。沒想到天線在我左眼的一刺,神乎其技達成相同效果,治好左眼近視,而且免費。

 麻煩的是,每次打躲避球、乒乓球、羽毛球時,常常漏了球。這是因為眼前十五公分以內是右眼當值,三十公分以外則左眼輪班,中間是兩眼相互禮讓的模糊地帶,也就是害我失球的區間。

 五個小孩結拜成兄弟,我排第二,童年委實要好了一陣子,長大之後漸漸少了來往。老三因為一次出遊的小紛爭,最早先停了來往。老五家中事業經營不善,不久後舉家遷走,多年後才搬回來。老四是早產兒,還在娘胎時父親就不喜他,過程充滿波折,出生時只有正常嬰兒的一半,靠著外公外婆才好不容易養活,原本愛笑愛玩的他,不到三十歲忽然看破紅塵,剃度出家。最讓人意外的是老大,從小就身強力壯,一出生就傳奇,要走也傳奇,四十多歲就撒手人寰。

 

(連載中,待續)

 

作者為台灣藝術大學廣播電視學系教授

 

照片為1980年代銘德新村,作者眼睛大概在這時被刺傷

 

● 作者書摘11,經授權刊登。

● 專欄文章,不代表i-Media 愛傳媒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