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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化鵬/「一菜一湯」話從前

 晚上,在一家韓國料理店用餐。這家店的豆腐煲小有名氣,門前大排長龍。店家不小氣,韓國泡菜任人吃到飽。好久沒吃韓國泡菜了,挾了幾筷入口,細細品味,不由回味起那段旅居漢江的歲月。

 那年,我客居漢城(今稱首爾)南山「外國人公寓」,結識了許多韓國朋友,他們知道我喜歡吃泡菜,為投我所好,三不五時就往我家裡送。韓國的泡菜,花樣百百種,凡是蔬果,都可被他們做成泡菜。各種口味中,我最喜歡的還是蘿蔔醃漬的「總角泡菜」。

 韓國人幾乎餐餐都以泡菜佐飯,少了泡菜,就食而不知其味,口中會淡出鳥來。他們幾乎家家都有製作泡菜的祖傳秘方。久病成良醫,久吃成良廚,吃多了泡菜,我也知道蔥、薑、蒜、辣椒粉和紅蘿蔔絲是基本配方。其他有的人會加生牛肉、鮮牡蠣、魚露、蘋果泥和水梨來提味。他們總喜歡誇耀自家的泡菜,與眾不同,天下第一。

 我乃堂堂漢家郎,豈可白受阿里郎的泡菜伴手禮。禮尚往來,我會回敬一瓶參茸酒。當他們登門造訪時,我心頭雪亮,禮多必詐,無非是覬覦我的參茸酒。他們相信台灣的參茸酒勝過西洋的威爾剛,能振衰起敝,重振雄風。看到他們將酒瓶揣在懷裡,滿臉堆歡,含笑離去。彼此互道一聲「安寧哈睡唷」,今晚,我料想「阿珠媽」又會過一個不寧靜的夜晚。

 初到漢城的那些時日裡,我人生地不熟,想吃碗「參雞湯」,卻吃錯了「保身湯」。當別人告訴我,保身湯就是狗肉湯時,我連嘔了好幾天,悔得腸子都青了。

 韓國人愛吃狗肉,舉世聞名。八八年,韓國全國上下,大張旗鼓,要舉辦漢城奧運。當時各國的愛護動物組織,看到全韓的大街小巷,到處都掛著保身湯的招牌時,嚇死寶寶了,他們認為狗是人類最忠實的伴侶,吃狗肉太不文明,因此發動全力抵制漢城奧運。韓國政府為保全顏面,就下令不准在市區賣狗肉,這些店舖從此化明為暗轉到了巷弄內。想到此事,我就啞然失笑。韓國朋友難道就學不會中國人「掛羊頭賣狗肉」。

 韓國人吃狗肉,當然絕不會吃全羅南道的國寶狗「珍島犬」。來源大多是各地人工飼養的蓄養場。提到吃狗肉,我想起當年服役時,伙頭丘班長就好這一口,滿臉橫肉的他是廣東人,老廣天生就是狗的剋星,營區附近的野狗,只要聽到他的腳步聲,就聞風而逃。

 丘班長別的本事沒有,腦筋十分靈光。他決心和狗鬥智,拿起釣竿,線頭上懸一塊肉,像釣魚般的釣起狗來。每隔一段時日,就看他興高采烈牽回一條小黑狗或大黃狗。口中哼哼唧唧「一黑、二黃、三花、四白」。才聽到廚房狗哭狼嚎聲,不久,他就能端出一鍋香噴噴的狗肉來。夜色茫茫,星月無光,幾名老兵圍爐而坐,擺起龍門陣,划起酒拳,耳盼依稀可聞他們「螃蟹一呀,爪八個,兩頭尖尖,這麼大的個,眼一擠呀,脖一縮,爬呀爬呀過沙河」。

 韓國人吃狗肉的歷史已不可考。有一位韓國朋友告訴我,明崇禎皇帝曾兩次派兵助韓抗倭,驅走來犯的豐臣秀吉,明朝的官兵中有許多是廣東人,也許吃狗肉是老廣留下來的遺風吧。中國人吃狗肉,大多是冬天,吃的全身冒汗熱呼呼,韓國人吃狗肉,卻都是三伏天,據說,夏天狗不流汗,吃了最是進補。韓國男人吃狗肉,喜歡加一把俗稱韭菜的起陽草,又是據說能壯陽。

 以往漢城的市街,保身湯的店招,櫛次鱗比。不久前,我重遊舊地,卻看到許多新開張的狗美容院,一些摩登少女抱著愛犬,到店裡為狗兒子狗女兒整容,除皺、割雙眼皮、香湯沐浴。撫今追昔,不知今夕是何夕。

作者為資深媒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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